外婆家与我们家离得不是很远,但也够我们走两个小时左右,记得早先交通不发达,我们都是走十里地,去看外婆。沿着一条很宽的水渠。印象里水渠有时有水,有事没水,有水都是庄家到了灌溉的季节,或是冬天或是夏天。渠的边上路不宽,两人并排通过,偶尔有自行车过来,我们就得在两边让道,过路的大都十里八里远村的乡亲,便和他们打打招呼,我也不认识也就陪着笑笑。水渠的边上长着高大茂盛的野草,踩上去硬硬的感觉。妈妈带着我们一路说说笑笑,我和姐姐偶尔会追追蝴蝶,蜻蜓之类,采采野枣。小小的野枣捏在我们小小的手指间,小心的咬一点,有味道,就吃个精光,没有啥味就索性扔进水里,飘向远方。偶尔运气好会碰见蒲公英,赶紧蹲下身去,顺着细长的杆慢慢摘下,生怕弄掉一只小伞。蒲公英茎的端部渗出白色的液体,像牛奶一样纯白。
妈妈在前面催促着,再不走就在11点前赶不到外婆家了。意思是说11点后太阳会很大,太热了。我就屁颠屁颠跑起来赶上她们,然后又东瞅瞅西瞅瞅。日子如同杨树叶子,清爽缓慢。
去外婆家的路上有很多树,渠岸又很高,我小小的个子,偶尔也够得到树叶,跳一跳,抓一把扔进水里。风吹过,杨树的叶子娑娑作响,那时候阳光是美好的。
当碰到一个接一个的杨树的时候就很快会看到夏堡的水塘,印象里好像没有跑跟前去看过。就老远听见有青蛙呱呱叫。有叫不上名字的白鸟你飞我赶,想在巡游,又像在抢东西吃。具体已经记不清楚了。水塘在我的印象里一年四季都开满了荷花,一年四季有青蛙叫,有白鸟巡游,没有站在近处看过,因而她就藏有我对水塘的一切遐想和对水的寄托。
舅舅经常是在村子西头的砖厂里出窑,中午回来吃饭,晚上回来休息。忙忙碌碌,不得闲。外婆就在家里做做饭,喂喂奶牛,收拾收拾家。
外婆是个信佛的人,桌上总是摆着装裱好的三张佛像,恭恭敬敬的摆放着贡品,香一根接一根燃着,一缕缕在香炉里自在的飘着,奇奇怪怪的形状。
外婆的日子过得俭朴整洁,闲杂碎物妥妥的被安放在该放的地方。记忆最深的是外婆家床上的海绵,那应该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大一块,平日里见过的就只有我的墨盒里小小的一丢丢,所以惊讶至极。物资匮乏的年代,物总是有生命的,像家里的牲畜得细心照料,才彼此和谐共处。神奇的一点是外婆冬天不点炕。我就问问外婆:外婆外婆,这大冬天的你怎么不点炕,不可冷吗?外婆笑着说:不冷的,这海绵睡上去很暖和,还没有烟熏味。我总是不以为然。睡了一觉后便觉果然是这样。
在外婆家,下午我睡醒后走出房门去,总是看见外婆拉着妈妈在后院的土门口坐下,说着话儿。阳光倾斜的打在土墙上,照亮外婆花白稀松的头发。
外婆的话我具体记得不是很清了。隐约中说到的是对婆家人要好,争论的事能放就放下,好人有好报之类。再就是村里远方亲戚家的谁谁,最近干些什么,忙些什么,身体状况怎么样之类。还有一件就是现在钱难挣了,村里经常丢东西,有内鬼和外部贼串通一气,还说到有一家,奶牛被人牵走,全家人晚上竟毫无察觉,家里的狗夜里也没有叫,只是早上发现牛圈的墙上,开了个大洞,刚好容得下奶牛通过,这些贼人本事真大,外婆最后经常会这样说道。
第二天太阳快落山,我和妈妈姐姐也就该回家了。刚好过完周末两天,舅舅总是想让我留下,和表哥多玩玩。我总是说要回去,现在我也早已想不起当时执着的理由是什么。是一句简单的我爱我家所不能概括完的。
外婆送我们到村口,看着我们一步一步走远,消失在晚霞中。
时间如流水,催促我们长大。
终于有一天去外婆家里,外婆和舅舅都没能再送我们离开。
留给我们的只剩下天边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