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陈帆和秦展吗?我们接到群众报警,逃犯孙世昌涉嫌寻衅滋事已被抓获。作为目击证人,需要麻烦你们配合,来公安局一趟,做一下笔录,非常感谢!”
秦展在医院包扎完手臂的伤口,已经快晚上九点了。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S市熟悉的夜景,他依旧有些恍惚。
都没注意到陈帆一直握着他的手腕,两根手指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哄小孩。
微微的暖意从手腕处扩散开来,很安心。秦展终于从梦魇里慢慢缓过劲来,靠在座椅上,侧头看陈帆。
闪烁的城市灯火透过车窗,勾勒出陈帆微锁的眉头、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洒下片片明暗。
秦展无声地凝视着,莫名的鼻子有些发酸。
心里泛起一股热流,说不清道不明。
他反握上了陈帆的手。
陈帆偏过头,似乎对他微笑了一下。
十指相扣,紧紧交握。
出租车快开到警局,秦展才细想起刚刚警察在电话里说的:
逃犯?
当年那件事,黄毛被闯入的警察抓了个现行,以猥亵幼童罪逮捕。
黄毛猥亵儿童的事情败露,幼儿园家长联合举报,经调查发现,园长和当地的黑恶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黑心幼儿园由此被取缔,在当地还掀起了一股扫黑除恶的风暴。
之后的事情,秦展也不太清楚了。
爸妈把他和老人们都接到了S市。
老家的房子闲置了一段时间,也被卖掉了。
新环境,新生活。
家里再也不许提起那件事。
读小学时,秦展还会时常做噩梦,梦到黄毛恶心的嘴脸,他哭着找妈妈。
妈妈却说:
“男孩子不可以哭。”
“就当是一场噩梦。”
“不许和别人提起,陈帆也不行。”
“你要放下,你必须要忘记,你能够忘记的。”
秦展真的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那件事。
偶尔梦回,也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他也错觉自己已经忘记了。
自从五岁那件事之后,秦展第一次走进警局。
那些不美好的回忆从记忆深处翻涌起来,让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长大之后他才知道,猥亵幼童罪最高只判五年。
陈帆感受到秦展指间的颤抖,握着的手紧了紧,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你们来了!感谢感谢!”
一个年轻民警迎了上来,视线瞥过他们交握的手,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但随即笑起来,边走边跟他们介绍:
“相信几年前的那起囚禁奸杀重大案件你们在网上也有所耳闻,当时抓捕了主要嫌疑人。但近日,我们调查到其背后其实有一个犯罪团伙,名叫“红杏村”,涉嫌绑架,囚禁,虐待,强奸,杀人等多项罪行。孙世昌,就是该团伙的骨干成员,逍遥法外好多年,前几天刚被列为重大通缉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获了……”
“小沈。”一个稳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严肃地打断了小民警的话。
小民警闻声,立刻就闭上了嘴,挠挠头道:“张队。”
“嗯。你们就是抓到孙某昌的两位同志吧?不好意思大晚上还让你们跑一趟,能简单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张队带他们走进接待室,小年轻倒了两杯水给他们。
秦展回忆起当时的事,脑袋还有些嗡嗡地发痛。陈帆把大致的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张队再次肯定了他们的见义勇为行动,并表示抓到逃犯,派出所将奖励他们三万元。
正说着,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展,我的儿子没事吧?”
去出差的赵小岚头发凌乱,风尘仆仆地闯进来,看到秦展手臂上包扎的伤口就哭嚷起来。
“妈!我没事。”秦展被她搞得有点窘迫。
这时,小民警走进来,不知和张队耳语了些什么。
张队的目光落在赵小岚身上,又沉沉地看了秦展一眼:
“基本没什么事了。你们提供一个账户,奖金这两天就会打到卡上。”
“好的,谢谢警察叔叔。”秦展和陈帆起身,准备离开。
赵小岚边走边摸着儿子的胳膊,还在止不住地抹泪。
“额,秦展妈妈是吗?麻烦您留一下,需要跟您单独了解一些情况。”
赵小岚闻言,疑惑不解地回过头。
秦展也有些诧异地抬眸,撞上张队肯定的目光。
只好皱了皱眉,对赵小岚说:
“我们在外面等你。”
便跟着陈帆往外走去。
九月的夜晚,一天的喧嚣燥热过后,晚风吹动树梢,有些凉爽。
秦展和陈帆并肩坐在公安局门边的长椅上,久久没有说话。
手机发出电量即将耗尽的提示音。
陈帆熄灭屏幕,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新闻里说今天有传说中的超级月亮。
确实挺圆的,好看,陈帆在心中感叹。
“皎皎空中孤月轮。”秦展淡淡地说,陈帆顿时觉得自己被文化人鄙视了。
“我很喜欢看月亮。孤独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抬头看月亮,只有它永远如此皎洁,自有阴晴圆缺。有时候,看着熟悉的月光,似乎能看到自己的模样。”
秦展的文青病又犯了,陈帆顺着他的目光,再次看向空中的皎皎月轮:
他也会孤独吗?
明月在他的眼眸中,一定是不同的模样吧。
即使从小学时就在秦展身边,可在某些瞬间,陈帆会莫名感觉到,自己并没有那么了解这个人。
他阳光无忧的笑容下,浪漫文艺的眼眸里,似乎埋藏着什么东西,像湖面下涌动的暗流,在月光下漾出浅浅的涟漪。
“那个黄毛……”
陈帆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以前认识吗?”
秦展看着遥远的月亮,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嘴唇抿成一条线:
“嗯。”
陈帆等着他说后文,空气却陷入了寂静。
侧头看秦展,他盯着月亮出神。手指紧紧地握拳,指甲无意识地掐进肉里,似乎在做一个很难的挣扎。
陈帆心疼地张开手掌,握住他的拳头:
“没事。不要回忆了。”
秦展的目光垂下来,看着陈帆和自己相触的指间,似乎有些发愣。
几秒后,他还是轻轻抽走了手,声音有些颤抖:
“对不起,帆哥……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