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渣樱
一
一天傍晚，我顶着肿得像猪头一样鼻青脸肿的脸，拖着如巨石般沉重的身体，身着破烂不堪的校服，在学校后方的小路上迈着艰难的步伐往家走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路旁闪出，一个同我一样，身穿破烂校服的人影顿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在我面前站定。
由于眼睛发肿，又因为对方背对光的缘故，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透过光亮，隐约看到对方青色的头皮，于是我想对方大概是个光头。
“真狼狈呀。”他的语调同他的话一样，听起来十分刺耳。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绕过他，继续赶路。结果对方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在我耳边发出刺耳的讥讽：
“垃圾懦夫胆小如鼠的孬种，别人骂你都不敢回嘴，你这种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看着不远处的路灯，拖着像灌了铅的腿，专注赶路，对他仍不理睬。
结果他换了个语气，像个耐心的推销员一样，以商量的口吻在我耳边劝道：
“我说，反正你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趁早死了算了，朋友。你看看你，都这副模样了还步行回家，是不是回家的车费都被人抢光了？衣服烂成这个样子，回家也是给你妈添麻烦，明天上学坐公交还要占个座，给车上的人添麻烦，到了学校以后还要让人出力揍你一顿——你活着，简直就是再给周围所有人添麻烦嘛。所以，听我一句劝，与其这样罪孽深重的活着，不如趁早死了算了，朋友。”
他是个没礼貌的混蛋。我本应该转身狠狠给他一巴掌，可当我转过身时，双腿一软，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并下意识脱口而出：
“对不起，我的错，请放过我吧。”
说完，还熟练的在地上“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对方的答复，结果当我抬起头时，发现眼前除了又圆又旧的井盖，以及几名路人惊诧的目光以外，并没看到什么光头学生。
于是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艰难的赶起路来。
二
下午四点半放的学，到家却已过了七点。
进门后母亲抬眼瞧了我一眼，顿时眉头紧锁，频频咂舌。
我回到房间，放下沉重的背包，脱下校服外套，拿起针线盒，走出房间，来到母亲面前，将校服以及针线盒递给母亲，随后走进了卫生间。
“这都第几次了？你就不能好好爱惜着穿？这套校服也是花了六十多块钱买的呢。”
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个不停，门外的母亲喋喋不休的抱怨个没完。
她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因为年轻时玩得太过火，不小心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但仍然不顾周围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将我生了下来，并且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将我养大——单凭这一点，我就要谢天谢地的包容母亲的所有——“我也没办法呀！又不是我想弄坏才故意弄坏的！都说了很多遍了，因为很多人拽着我的衣领揍我，所以才会这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结果，还是如此大声咆哮了出来。
我看着镜中鼻青脸肿，额头鼓了几个馒头大小的包的自己，顿时感觉丑陋之极。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面孔？实在是难以置信。
“没用的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说完，“砰！”的一声，母亲关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走出卫生间，看到校服外套整整齐齐的叠在矮桌上。
我走过去拿起外套，摊开，发现缝的十分漂亮，完好如初。
我再次叠好校服，收起针线盒，回到房间，坐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四本一模一样的练习册，拿起笔，写起了当天的作业。
三
翌日。
到了学校以后，我将三本练习册分别放到了三人书桌里，并且把当天的零花钱也一同塞了进去。
半个小时后，老师、同学也陆续走进班级。我用余光观察那三人的表情，发现他们今天心情似乎不错，顿时感到十分开心。
老师开始点名，点到第二十名时戛然而止。
班级有二十人没错——或许是心情较为放松的缘故，自己跟着老师点名数下来，猛然发现一个坐在角落里的学生竟然没有被老师点到。
我有些纳闷，于是从前往后仔仔细细数了一遍人数，确实是二十人——不！加上我，就是二十一人！
我们班有二十人，实际却有二十一人。但那第二十一人似乎只有我能听到、看到。
此刻他正朝我挥手打招呼呢！
不知什么缘故，我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他的脸。那里就好像填了数十层马赛克，又感觉像是罩了一层波光粼粼的湖面，十分模糊，却不难辨认其身份。因为，我看到了穿在他身上的破烂校服，以及光秃秃的青色头顶……
“我昨天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是他的声音。
他明明坐在另一面墙根下，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宛若在我耳边说话一样。
“唉，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这句话似曾相识，听得我很不是滋味。
“你看到那个家伙了吗？”他指了指胖虎，“希望你这个垃圾塞钱给他的同时，给自己也留了一些。不然……”他没有说完，而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十分尖锐，听起来十分刺耳。
我朝胖虎看了一眼，结果不巧对方也突然回头，我们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我立马低下头，鼓起两腮，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以免被误会图谋不轨。
尽管如此，仍是忐忑。自己竟然蠢到没有留帮他们跑腿买东西的钱——糟糕了！
光头男孩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
“有什么好苦恼的，做不到拒绝就是了。”
他说的倒是轻松，可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轻巧。我光是看到胖虎心情不好阴沉着脸便会怕到肝颤，甚至不敢大大方方地呼吸。
“那就找个比你更垃圾的人，从他那勒索点钱不就好了。”
“哪有那种人呐，就算有我也……”我在心里回应着。
“唉，那就做好挨打的准备好了，臭虫。”
我转头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忍不住在心里哀怨：
“如果真的有超人就好了……”
不料，光头男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不愧是臭虫，真是不堪一击！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做美梦了，好好的认清现实，然后接受现实吧。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漂亮话谁都会说……”
这时，老师突然叫到我的名字，要我回答黑板上的问题。
因为是新知识，而我从一开始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光头男身上，结果自然是答不上来。但因为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不错，所以老师只是警告一句“注意听讲！”便要我坐了下来。不妙的，是在我坐下后，胖虎立马被叫了起来。不屑于学习的他自然没办法答出黑板上的问题，于是就被老师赶出教室，被罚在走廊上罚站。
“啊呀呀呀……臭虫这下可完蛋啦……”光头男幸灾乐祸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无暇顾及。
我脑中，满是胖虎离开教室前朝我投来的眼神。
我举手对老师说想上厕所，想借机给胖虎跪下道歉，可老师却说“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忍一忍吧”拒绝了我。
从余光中，我看到胖虎的两个跟班不时朝我这个方向看上一眼。
过了大概十分钟，下课铃才终于响起。
我犹豫片刻，立马冲出教室，结果发现胖虎同自己的两个小跟班走下了楼梯，走出教学楼，朝操场另一边的超市走了过去。
我扒在窗户上，眼睁睁地看着逐渐缩小的胖虎的背影，越发焦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哇……臭虫。”光头男不知何时站到一旁，一边摇头一边乍舌，似乎也在看远去的胖虎。
“完蛋了呀臭虫。”说着，他将马赛克脸转向我。
即便不看表情，我也能感受到他的幸灾乐祸。
“他会怎么揍你呢？我想想……先扇你的左脸，再扇右脸……不对不对，应该是先扇右脸再扇左脸，最后掐住脖子，命令另外两人扒掉裤子，带你游街示众……这样也不好……”光头男喋喋不休，我力不从心，毫无抗争之心，打算转身离开，届时，却发现班主任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身后。
“你是怎么了？怎么上课还跑神呢？”老师是个壮实如牛的年轻男子。光看外表总会被误以为是体育老师，其实是教数学的。
我不敢与之对视，低着头，频频点头向老师道歉。
见我如此诚恳，老师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随口交代了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老师壮硕的身影，想起他对优秀生的我的认可，突然，我莫名产生了想要依赖老师的想法。
“算了吧。我说过了，只有你自己才救得了你自己。”光头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朝办公室走了过去……
四
“你这个问题……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老师会处理。”
听老师这么说，我终于如释重负，连声道谢，退出了办公室。
结果，老师在第三节课上课前，竟以“欺凌”一事开了场小班会。
会上，老师严厉指责了胖虎等人的欺凌行为，并且对班级其他同学视若无睹的行为进行了严厉批评。
整场班会我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眼睛，如坐针毡。
结果会末，老师竟然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走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
“这样就可以了吧？”
大家看向我们，嘟嘟囔囔的讨论个没完。等到铃声响起时，老师才说“好了，安静！现在开始上课。”大家这才转过身，看向黑板。
“唉，就算是臭虫，也知道要依靠自己的努力生存下去。你再看看你……我早就劝过你别这么做了吧？你觉得，到叔叔面前告其侄子的状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那一刻，晴天霹雳。
我以为他是我的老师，没想到他是胖虎的叔叔。
“这下可有臭虫的好戏看喽……”说着，光头男吹起了口哨。
这时，我本应站起身大喊：“烦死了！别他妈吹了！”可是，因焦虑而感到腹痛的我，只是默默趴在桌上，无力的期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五
时间过的再慢也在流逝——站在面前将我团团围住的胖虎以及其两名跟班，让我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午休时，我被胖虎等人围在中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的脸。
其中，个子较矮的，胖胖的跟班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哎，去超市买瓶可乐回来。”
我听后甚是惊喜：什么嘛，就是叫我帮忙跑个腿呀。
我点头，全然不顾自己没有钱，就要朝门外走去。这时，一只手突然抓着我的后衣领，硬生生将我拖了回来。
“喂，我让你走了吗？”说话的是另一个，又高又瘦的跟班。
我低着头，伸手指向一旁矮胖跟班，小声说：
“是他叫我……”
结果不等我把话说完，矮胖一把抓住我的食指，向手背掰去。
“你他妈敢用手指我？”
我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声道歉，声音有些颤抖。
“我叫你去超市买可乐回来！”说着，矮胖手上又使了些力。
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力的方向偏去，并看向高瘦的脚，费力地说：
“他说不让……”
结果“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耳边炸响。
“小兔崽子，挑拨离间是吗？”
我摇头，苦苦哀求：
“没……不敢……对不起。”胸前像有一台震荡机，使得身体连同说话的声音一起断断续续、颤抖不止。
“行了！”说话的是胖虎。
“你俩一个让他去买可乐，一个又不让他动，分明是在为难人嘛。”矮胖听后松开手，高瘦也放下了举起的手掌。
胖虎上前两步，将我从地上扶起：
“弄疼了吧？疼了就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俩！”
我摇头，只希望眼前的事赶快结束。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拼命向胖虎道歉。
“嗯？对不起什么？”胖虎皱眉，像是听不懂一样反问道。
“我不该去老师那告状的。”
胖虎拍拍我的肩膀：
“这有什么的，之前本来就是我们不好，应该我向你道歉。”说完，他指示矮胖高瘦两个跟班向我鞠躬道歉，我立马回礼，反复说：
“不不不，你们没有错，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
胖虎顿时提高嗓音：
“嗯？你是说，因为我们是天生的坏人，即便做坏事也是理所当然，所以不需要道歉是吗？”
我连连摇头，差点哭了出来。
“不是，当然不是……”
胖虎哈哈大笑：
“跟你开玩笑的——你真觉得自己对不起我？”
我十分中肯的向他点头。
“那好！”说着，胖虎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随后用眼神指向坐在第一排的女孩：“看到那个女孩了吧？只要你把这个塑料袋里的东西摔在她的桌上，我们就把所有的账都一笔勾销。”
“袋子里是什么？”我有些不安，却又不敢大声问。
“这你就别管了，照做就是——能做到吗？”
胖虎捏了捏我的肩膀，吓得我立马答应：
“能！”
胖虎笑着拍了拍我的背，说了句“好哥们儿”，随后将黑色塑料袋拿给我，并说：
“不许偷看，我们就在这等你。”说完，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我手持塑料袋，站在桌椅之间，望着前方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的背影，用力咽了口口水。
容不得我犹豫，胖虎以及其两个跟班正在身后催促我呢。
可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如此告诫自己，随后一步步朝那个身影走去。
这时，光头男的声音突然传入耳内：
“哥们儿，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不这么做我就完了！”
“那可是全班唯一一个替你说过话的人！”
那个女孩曾经在我被胖虎刁难时，曾挺身而出替我说过话。可她是班长，所以才必须硬着头皮做那种事。
“因为她是班长所以才做了别人不做的事，卸下班长的责任以后，她不一样对我视若无睹吗？”
“混账！她就是因为帮了你所以才被卸下了班长之任。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少罗嗦！”
说着，我猛地冲到她面前，伸手将塑料袋里的东西“啪！”的一声，用力摔在了她的书桌上。
顷刻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这个女孩的书桌上，紧接着沉重的沉默猛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卫生巾——一片用过的卫生巾坦荡的躺在女孩的书桌上，上面还写有女孩的名字。
女孩惊诧的瞪着双眼望向我，眼白逐渐泛红，布满血丝。
“呃……”我不知该说什么，或许该道歉，或许说点别的什么，可此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女孩起身，夺门而出。
周围再次泛起嘟嘟囔囔的讨论声，以及由远及近，不怀好意的笑声。
“呦！这是什么东西啊？”矮胖捏着卫生巾一角，提起来向周围示众：
“卫生巾哎，是卫生巾，还是用过的卫生巾——瞧瞧，上面还写着前班长的名字呢！”
我低头，不敢说话。
高瘦也随之起哄：
“对女孩子做这种事真不要脸！啧啧！”
矮胖将卫生巾甩到我脸上：
“这么喜欢，那就拿回去搂着睡觉好了。”
胖虎晃动肩膀：
“做了这种事，我可不能轻易饶过你啊！毕竟，维护同学的尊严就是我的职责——用力咬紧牙关吧！”
说着，他挥动起砂锅般大的拳头，朝我袭来。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惨烈的命运。
就在这时，一股刺骨的冰寒猛地袭来。之后我似乎抬起了手臂，某种力量冲击在了手臂上。疼痛并未落在预想的地方。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挡住了胖虎的拳头。
胖虎以及两个小跟班满脸惊讶，可紧接着又从惊讶转变成了愤怒。
他们怒吼着、咒骂着，雨点般的拳脚攻势朝我袭来，奇怪的，是没有一拳能真正打在我的身上，全部都被我灵活的身法以及不停摆动的双手双脚挡在了外面。
我就像动作片男主角一样，频繁摆出各种难以理解的姿势，却成功化解了所有攻击。最后甚至两掌一脚，将胖虎以及他的两个小跟班全部打翻在地。
见此情景，周围同学无不惊讶、叹息。就连我，也不可思议的啧啧称奇。只是此时，我连眼皮都没办法控制。
胖虎以及两名跟班从地上爬起，满眼愤怒的瞪着我，仿佛下一秒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将我撕碎。幸好这时，意味午休时间结束的上课铃声响起，众人立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有胖虎以及两个跟班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尽释然。
我的身体也开始朝自己的坐位迈步而去。路过胖虎时，甚至还朝他咧嘴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这份举动着实令我捏了一把汗。胖虎虽心有不甘，但并未轻举妄动。最后课任老师进来后，也愤愤不平地回到了自己的坐位。
之后又是一阵恶寒，随后光头男的声音从后方传了过来：
“怎么样哥们儿，过瘾吗？”
“呃……有些太过了吧……”
“怕个屁，不是还有我吗。”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少废话，有话直说。”
“你到底……是人是鬼？”
听我如此发问，光头男刺耳的笑声再度响起。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怎么？你怕了？”
“老实说——有点……”
光头男似乎用手掌拍了拍我的脑袋，头顶顿时划过一阵阴冷之气。
“哥们儿，我说，你连帮你的人都怕？”
“这也不能怪我吧……你自己也说过你不是人呐……”
光头男好像用拳头敲了一下我的脑壳。
“混账！你看看，虽然我不是人，可我不比周围那些自称是人的人更象个人？”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光头男似乎又拍了下我的脑袋。
“别说的好像‘周围那些自称是人的人’里不包括你似的，那个女孩曾经帮你出过头，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
“我也不想呀，我也是没办法嘛……而且，我也不知道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
“你这个卑劣的家伙，竟然还找这等低劣的借口，如果我是你，肯定会羞愧难当，选择从楼顶跳下去的！”
“好啦，我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骂了，还骂的那么难听——胖虎吃了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这种事不需要你操心，我会帮你搞定。”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你要帮我？”
光头男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不知是不是光线变化的缘故，此时，光头男青色的头皮变成了黑红色。不过，就算变成彩色估计除我之外也没人看得到吧。
我想，大概那张书桌椅也只有我才能看到吧……
六
该来的总会来。所以现在，我站在了连屋顶都没有的破旧砖瓦房内，周围站满了表情狰狞的“社会人”。
我是在通往公交站的小路上，被这伙人半托半架的带到这片荒废的动迁之地的。
黑压压的一大帮不良人员围绕着我，为首的是个手背、脖子满是纹身的瘦弱大哥。虽然其体型瘦弱，可气势如牛，说话声接近咆哮，差点震聋我的耳朵。
我装傻，问：
“请问，有什么事吗？”
结果“砰！”的一声，脑袋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你装你大爷！”瘦弱大哥咆哮着，伸手，将胖虎从身后拽了出来。
他指着胖虎有些发青的眼眶：
“小兔崽子，这是不是你干的？”
“操！就是大爷我打的！”——如果真能说出这种话，也就不会被欺压那么久了——我双腿一软，随即跪倒在地，匍匐在地上，“砰砰砰”地磕起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饶过我吧！真的，下次再也不敢了！”那些人手里拿着棍棒小刀，万一一个不小心真的把我……光头男！你在哪啊！
我一边乞求原谅，一边在心里呼唤光头男，却了无音讯。
突然，磕头的我，撞到了某种又臭又酸的东西。结果还不等我反应，那东西被猛地甩在我的脸上，力量之大，使得我整个人向后翻仰，炙热且带有一丝铁味的液体渐渐从鼻孔中流出，染红了我的嘴巴。
“你给我在这装熊呢？打我弟弟那股劲呢？操他妈的，就你这种窝囊废也敢装大哥？”说着，瘦弱大哥“砰”的一下在胖虎头上敲了一拳，随后半嘲笑半说教似的说：
“你他妈个废物，竟然被这种东西打的两眼乌青？”
胖虎低头不言语，握紧的拳头像是牟足了一股劲。
结果，瘦弱大哥“砰砰砰”的又在胖虎头上敲了几下。胖虎的两个小跟班站在人群中央缩着个身子，瑟瑟发抖。
胖虎此时已是满目狰狞，咬牙切齿。
瘦弱大哥笑嘻嘻的从身后掏出一把折叠匕首：
“给，你要不是废物，就自己去把丢的面子找回来。”说着，他将折刀递到了胖虎面前。
胖虎看了一眼瘦弱大哥，随后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啪”的一声夺走了瘦弱大哥手中的折刀。
“呀，在这儿呢臭虫，找你老半天了都。”是光头男的声音。
他的出现，宛如上帝抛下的橄榄枝，令我浑身充满了斗志。
我朝胖虎、瘦弱大哥，以及周围所有人大吼一声，随后猛地从地上爬起。
“操你妈！谁敢过来试试！”
我指着胖虎大声咆哮、口水横流，宛若一直发狂的野狗。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释放，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妙了！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被我这一嗓子喊愣了。
手持刀刃的胖虎定在原地，瘦弱大哥怔怔地看着我，结果下一秒扭曲表情，从身旁一人手中夺过手腕粗的棍棒：
“哎我操你妈的！”——“光头男！”——“砰！”的一声，木棒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头上。
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天地仿佛被丢进了一口大锅里，被手持长棍的女巫拼命搅拌在一起。随后便是新鲜的黑土，以及紧贴地面的杂草映入眼帘——大概是倒下了。
“光头男……”
“砰砰砰！”，瘦弱大哥又在我身上砸了几棍，随后扔掉棍子，气喘吁吁的朝胖虎吼道：
“你妈逼，你还愣着干吗？被这傻逼吓破胆了？你他妈个废物！”
胖虎听后，大吼一声：“操！我操你妈！”随后持刀向我冲过来。
我头脑昏沉，浑身疼的要命，只得祈求光头男：
“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没有回音。
我绝望地看向一旁，发现胖虎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
他怒目圆睁，双手举过头顶，反握刀柄，刀尖直直的冲向我。
“操你妈，操你妈！”他大吼着，刀尖猛地开始下落。
“光头男！”我声嘶力竭。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我的那一刻，光头男的声音终于徐徐飘荡而来。
“臭虫啊，我想，你还是死了算了。”
随后“噗！”的一声，披在身上的衣料被划开，某种尖锐的东西裹挟着刺骨的冰寒，从我胸前插了进去。
我能感受到那冰凉之物擦着肋骨缝，直直插在激烈跳动的心脏上。
“光头男……”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再不能听到任何回复。
我只能感受到胖虎似乎被谁人拉开，听得到瘦弱大哥歇斯底里的怒吼以及清脆的把掌声。
“傻逼！谁让你要他命了？”
“操！”是胖虎的声音。
之后是一阵嘈杂。
我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流失。直到头脑昏沉，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这窝囊屈辱的人生，就这样丑陋的结束了呀……
唉。
七
当我以为万事皆休之时，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
此时正是黄昏。
火红的夕阳斜斜的照进学校后方，这条归家的路上。
远处，一个身穿破旧校服的沉重身影，缓缓朝我而来。
我躲在一旁，等那个身影挨得足够近时，猛地跳到他面前，嘲弄他道：
“真狼狈呀。”
他没有理我，而是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透过他的身影，我看到潜藏在他体内布满伤痕的洁白灵魂，顿时起了杀心。
我对他百般讥讽，结果他却跪倒在我身前，“砰砰砰”的用力磕起了头，实在该死。
就在我想要继续怂恿他时，忽然一个身影从一旁闪出，一脚将我踢飞出了数百米。
我在高空中，无所事事的欣赏落日的余晖，突然，一片黑红色的头皮显现在眼前。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胖虎。
虽然脸部变形的十分严重，但他确实是胖虎无疑。
“你怎么也来了？”我问。
“被他们失手打死了。”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我失心疯，捅伤了大哥。”
“噢。你的头发呢？”
“他们本想砸烂我的脸把我埋起来，但还是不放心，所以就偷偷烧掉了。”
“这样啊，有够丑的。”
“哥们儿，我们都一样。”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果真如他所说，我也变成了个秃子。
“我生时狂躁不以，死前却异常平静，觉得一切争强好斗都是那么无聊。我向天上的白云祈祷，如果一切能重来，我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说。
“你在读诗吗？弄这么煽情干什么。”
“我只是有点激动，因为上天真的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咧嘴一笑。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也在这吗？”
“你心有不甘……对不起。”
这还是胖虎第一次开口向我道歉。
“你想多了，我和你正相反——我想要他死。”
“为什么？”
“因为，他是臭虫。”
说着，我扭动腰背，一把将胖虎踢飞了出去。
“死掉好……今年死了，明年也就不用再死一次了……”
啊，这种说法放在我身上似乎不太适用。
大概，我会经历无数次死亡吧……呵呵。
臭虫……哥们儿……青头皮……黑红头皮……
班级里的第二十一人……
一……二……
自己不救自己，自己痛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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