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两年,林周已经失业了三次。
第四次即将到来,因为政策变化,她所在的教培公司即将倒闭。两人一间的员工宿舍即将被收回,她没有地方住了,只能趁着周末出来找房子。
炎炎夏日,她火急火燎地胡乱找了个房子,房东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和蔼亲切的,实际上却是披着羊皮的狼,伪装得很好,到处想坑租客的钱。
还没多少社会经历的她,被迫接二连三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暑假一个月过去了,她还没有找到工作,不敢和远在家乡的家人说。一个人默默地焦虑着。
暑假过了一大半,在老家的好朋友,突如其来地得到了林周梦寐以求的工作,却一直在和林周抱怨,吐槽工作如何如何的不堪。她不知道的是林周有多么的羡慕她。原来别人嗤之以鼻的东西却是自己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东西。林周觉得很难过,但她也知道,好朋友不会理解她的羡慕。大家所处的位置不同,所期待的东西也就不同,她很难过,却无法和任何人说。
除了好朋友以外,发小也发了朋友圈,发小毕业三年终于和男朋友一起买了车。他们的生活有了质一般的飞跃,林周看着只是默默地点了个赞。还有大学同学,悄无声息地考上了公务员,考上了研究生。大家的生活都意外的好得出奇。仿佛只有林周自己一无所有,没有事业没有爱情,身处异乡,孤身一人,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她积极地投着简历,假装自己没有被生活击败,却一次次石沉大海,受政策的影响,教培行业失业人数众多。她没有出色的工作履历,也没有名校身份加持,就像茫茫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浮浮沉沉的。她也想过回老家,陪在父母身边,可一整个暑假投在老家的简历也都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合适的工作。没有背景,没有出色的简历,没有一切,她无声地沮丧和焦虑着,不敢奢望未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有面试她就去尝试,没有就窝在狭小的出租房里继续投简历,看书。为了省电,她经常等到天黑时才出门去楼下买吃的,然后拖拖拉拉地吃完饭,回宿舍洗个澡就睡觉。以为租房只是暂时的,她总能找到适合的工作,所以出租房里,除了日常生活用品,其他厨具餐具家具,她都没有买,房子里除了自带的凳子桌子和床以外,没有其他多余的物品。最多的就是书,每次看到一堆书就额外的烦恼。
出租屋旁边是一所初中,暑假来临,学生已经放假,独居的第一天,她下楼买水喝。楼下对面有一个小型的超市,叫好运来,随处可见的超市名字。一到晚上,整条马路上挤满了摆摊的各种小吃,原本就窄小的马路,一到下班时间就堵得水泄不通。熙熙攘攘的一整条马路,只有那家小超市是安静的,林周穿越层层车海,小摊,才艰难地走到对面,进了超市。
超市里,老板娘夫妻俩正在稍微空旷的地方吃饭,收银台上坐着两个年轻人,应该是夫妻俩的儿子,小的正在低头看手机,大的见林周进来,超市的播放器叫完“欢迎光临”,他就随意问了句:“欢迎光临,你要买什么?”
“矿泉水在哪?”林周往超市里面走了走,冰柜里有冷藏的,但她不想要,她想要常温的。
“冰柜里有。”年轻的男子,长相帅气,二十出头,和林周差不多的年纪。
“有没有常温的?”林周问道,眼睛却盯着超市里面。
“柜台这边有。你要哪种?”声音额外温柔。
“这个。”林周随手拿了一瓶大瓶装的农夫山泉,“多少钱?”
“三块。”
林周低头打开手机,用微信给了三块钱就走了。
三天过去了,她的水喝完了,刚从外面面试回来,又是一次失败的面试,她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出租房的附近,随便吃了晚饭,又去好运来超市买了瓶水。
这次只有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在,还是那句,在超市的提示音结束“欢迎光临”后,男生又问了一句:“请问你要买什么?”
“矿泉水。”林周随口应道,径直朝着冰柜走去,今天她想喝冰的。
她拿完水,放到柜台上。
“三块。”柜台上的男生道。
林周头也不抬,一言不发地打开手机扫码支付离开,一气呵成。
又过了两天,林周无所事事地待在了出租房里一整天了,她觉得自己要抑郁了,必须趁着太阳下山前出来走走。她绕着附近的一个人工湖走了半个小时,路上碰到了一个健谈的老奶奶,和她聊了很多,林周想到了家乡的奶奶,也忍不住和老奶奶聊了起来。聊过之后,她心情好了不少,回出租房之前又去好运来超市买水。
超市的提示音还是那句“欢迎光临”,以及男生的“请问你买什么?”
这次男生不在柜台,而是在冰柜前摆放饮料,仍然只有他一个人。
“农夫山泉,常温的。”林周语气中多了一丝活力。
“常温的没有货了,冰柜的也是刚放进来的,要吗?”男生问。
“可以。”林周走过去冰柜,男生直接把手中的农夫山泉递给她,凉凉的,一离开冰柜就起了一层薄雾,水朦朦的。
“三块。”
“好的。”林周自己去了柜台扫码,扫完还不忘把付款页面对着男生所在的位置晃了晃,道:“老板,给了。”
“好。”
之后,林周回了家一趟,她想家了。
她回到自己独居的出租房时已经是一周以后,天气炎热,她有没有买电热壶,出租房里没有可以喝的水,林周放好行李,就立马去了楼对面的好运来超市买水喝。
还是熟悉的超市提示音,“欢迎光临。”
“你好,请问你要买什么?”还是熟悉的男生的声音,同龄男生正在吃午饭,看到林周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即问道。
“矿泉水。”林周今天准备换个牌子。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正在吃午饭的男生开口了,“农夫山泉买完了,我爸妈刚去进货还没回来。”
“没事。我今天喝怡宝。”林周轻车熟路地去了冰柜,拿了一瓶大的怡宝去柜台。
“三块。”
“给了。”林周付完钱扬了扬手机就走了。
她走到门口,突然停住,在屋檐下站了一小会,太阳太耀眼了,她没带伞。有一个客人进来,超市的提示音响起“欢迎光临。”那句熟悉的——你买什么却没有响起。林周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看,男生坐在柜台另一边正低头吃着午饭。
又过了两天,林周收到了一个录用通知,但是公司位置很偏远,距离她租的房子很远,至少要两个小时,她准备去找房东退租,但是房东坚持不退说,因为房子还没到期,要退的话就要扣掉押金。林周自知理亏,就说转租出去,谁知房东也不肯,说签合同的时候已经写明,不可转租。林周这才明白,她又被坑了。
失业那么久,她的积蓄都花得七七八八了。无奈之下,林周只得放弃了那份工作,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位置太偏了,她要找朋友玩的话很麻烦。
心情起起伏伏又回到了原点,心烦就想喝水,她又去了好运来超市买水。
“你好,请问你要买什么?”
“就这个吧!”林周拿起柜台旁边的怡宝道。
“今天有农夫山泉。”柜台的男生道。
“我要这个就好。”林周付完钱就走了。
暑假即将结束,林周总算找到了一份相对满意的工作,在附近一所大专院校里面当勤工助理,专门整理材料的助手,合同工工资和之前的差不多,但好在轻松。
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是周五傍晚,她第一次高高兴兴地去了好运来超市买水。
“欢迎光临,请问你要买什么?”还是熟悉的男生,和她第一次来的情景一模一样,老板娘夫妇俩在吃完饭,两个儿子坐在柜台上。
“矿泉水,常温的。”林周轻车熟路地摆了摆手机道,“三块钱,给啦。”
“慢走。”
转眼到了周一,林周去上班报道,中午在学校的超市买矿泉水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熟人,好运来超市和她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
“你要买什么?”盛杭冷不丁地出现在林周的旁边,问道
“诶,你也在这里啊!你不就是好运来超市的,你家在学校也开了超市吗?”林周侧身看到熟悉的人,脱口而出道。
盛杭闻言笑了起来,“没有,我在学校上班。”
有了工作后的林周整个人明显地开心了不少,“你在这个超市上班?怎么不在你家的超市上班?”
“不是。”
“你是大学老师吗?”
“嗯。我叫盛杭,茂盛的盛,杭州的杭。”
“我叫林周,树林的林,周一的周。”
“你好像开心了很多。”盛杭道。
“是啊,之前一直在为工作和房子的事情烦恼,现在找到工作了,就没那么焦虑了。”
“那就好。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加个微信吧!”盛杭提议道。
“嘿嘿,求之不得。”
两人加了微信,一起去结账,林周看着盛杭手中拿着的怡宝问道:“你喜欢喝农夫山泉还是怡宝?”
“差不多。”
“我也是。”
在超市里认识的小插曲让两人第一次真正认识,后来在学校碰见的次数多了,两人渐渐熟了起来,经常一起吃饭,偶尔一起下班,林周有空的时候也会去看盛杭上课。认识盛杭以后,林周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座城市没有那么孤单了。虽然在这座城市也有朋友,但是彼此之间距离太远,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所以她常常都是孤身一人。
转眼国庆节放假,林周下班后,学校已经空了一大半,校道里还有正在拖着行李箱准备回家的学生。她也好想立刻回家,可是抢不到票,只能明天再回了。
林周一个人在校道里闲逛,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传来了一声汽车鸣笛声,“林周。回家吗?”
“盛老师?”
盛杭正开车准备回家,却在校门口旁边的校道看到了林周。
“上车吧,送你回家。”
“好的,谢谢盛老师。”
“国庆节有什么打算?”林周上车后,盛杭问道。
“回家啊。”林周理所当然道。
“暑假的时候,你有一段时间没来店里是回家了吗?”
“是啊,你竟然记得我。”林周很是意外。
“怎么会不记得,每次来都买一瓶矿泉水。”盛杭好笑道。
“那段时间,我就是太难受了,身边的朋友都过得风生水起,替她们开心的同时,看看自己失业落魄至此,又特别的难受,还是在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城市。就特别的想家了,所以就回家了。”林周感慨道,心里一阵难受,但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又开心了起来。
盛杭默默地听完林周的话,良久,在等红灯的几十秒里,他突然转头很认真地说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成为你在这个城市的依靠。”
“为什么这么说?”林周不解道。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
林周闻言很是惊讶,盛杭把车开到好运来超市的停车位后,继续道:“我也在Z大读的大学,你去面试青志联的时候,我是面试官。最后一次面试是演讲,你抽到了感恩这个话题,你讲的是感恩你初中最好的朋友,讲着讲着就哭了。”
“你是那个递给我纸巾的师兄!”林周惊呼道。
“是啊。可惜你不记得了。”
“谁会愿意记住出丑的时候啊!那时候大家应该都觉得挺难为情的吧!幸好师兄你解救了我。”
那次演讲,最终以失败告终,在那种时刻下,林周表现得确实不太好,被刷掉,但她伤心了好久,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才去到了最后一步,结果却失败了。那是一段不想回忆起来的时光,唯一的温暖就是盛杭递过来的纸巾和无声的安慰。
“所以第一次在超市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来了。只是你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了,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你搭话。”
“所以你每次都会问一句,你要买什么?”林周笑了起来,她一直是一个很善于开解自己的人,容易烦恼,也容易开导。
“是啊,你看出来了?”盛杭问道。
“那倒没有,就是听了这些才联想起来的。”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有韧性的人,越挫越勇,再沮丧也不会放弃。林周,我是说认真的,我能不能成为你在这个城市的依靠?”盛杭很认真地再问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有点太突然了。”
“没事,我可以等。你回去慢慢考虑,我们来日方长。”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国庆节快乐!”
“国庆节快乐。”
七天一眨眼而过,林周在家玩了六天,很是开心。假期最后一天,盛杭很早之前就说要去高铁站接她,但林周拒绝了。盛杭以为她是拒绝了自己,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朋友们组的局都没有欲望参加,爸妈叫去旅游也不愿意,就一个人窝在好运来超市。
第七天,整座城市又变得热闹了起来,爸妈旅游回来就在家休息了,又是盛杭一个人看店,大中午的,初秋的太阳已经猛烈,把一切都晒得蔫蔫的,客人很少,盛杭站在在柜台前看书,超市的提示音响起,“欢迎光临”,他抬头看了一眼,是林周,嘴角不自觉地就弯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就问出了那句话,“请问,你要买什么?”
林周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两人隔着柜台看着对方,林周缓缓开口道:“我想买你的余生!”
盛杭错愕了一会儿,“我的余生很贵,你打算怎么买?”
“用我的余生买你的余生,你觉得怎样?”
“这个主意不错。”
感谢遇见你,让我释怀了生活的种种刁难,就让我用余生去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