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尘土飞扬着,这将又是一场风沙。
一切跟以往一样,却又有一点不同。在我的脚下,还匍匐着一个渴望生存的人类。因为这几十里中只有我这棵大树或许可以成为他的支撑点。
其实,我对自己的存在也感到困惑不已,我有着其他植物所没有的灵识,因为我曾尝试着在这里春夏天才有的草儿交流过,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把这一切归功于我的年龄,我历经了无法计数的晨起与夕落。
而脚下的这个人类说着我能听懂的语言。“希望还能活下去。”是啊,这次的龙卷势头强过了我记忆以来的任何一次。让我这棵老树都觉得胆寒。
虽然我并没有胆。
风沙马上就要吹过来了,我能感到那个人抱着我的力度在不断加大,我并不在意,我能在这里生存,根系当然很发达。我掂量着,应该足够让我们俩都活下来。
可我还是错了,我高估了人类的力量。他的身体像风筝一样被风吹得摇摆,那只抓着我的手马上就要滑走。我没有藤蔓之类的东西。即使有,在现在也无济于补。当然,我能救他。我的根条是那么粗壮,只要我拿出一根来,将那个人禁锢到我的身边,一切都还是那么的完美。只要我拿出一根来,只要……
可我清楚地知道,这样做对我的伤害,我不再能像原来那样自在地思考,因为那将大耗我的元气,同时疼痛不会减轻分毫。
犹豫着,可我不能再犹豫了。那人的手指是那样的无力。我还是做出了选择,我将他束缚在了身边。那一刻,根须上的疼立刻蔓延到了全身,可我不觉后悔,反倒觉得解脱,就好像救赎了上辈子的自己。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觉,幻觉却又不像,像是一个梦。
在梦中我是人,我和同伴一起穿越这生我育我的沙漠。我们的脸上都是不禁太阳烘烤而蹙起的褶皱。褶皱中被挤压的是我天天抚摸的沙粒。
我们走着,不时地向前望望,不时地擦擦不想再让它流出的汗水。终于,我们望见了一棵大树,它跟我一样的奇怪,就这样孤零零地存在于沙漠之中。
我们兴奋地冲向大树,拿起刀就向大树割去。我太了解树了,在割开的地方有水的存在。可同样知道,这对树是一种很大的伤害。要不是在梦里,我决不会这样做。
我和同伴开心地对视,其中的含义显然:得救了!
我吞咽着,好像我真的能感到汁液的苦涩,喉咙的舒爽。
好景总不会太长,那场刚刚经历过的风沙就在不远处,不断地向前扩大自己的领地。当我们注意到时,一切都好像完了!活着,是我心头唯一的想法。
像狼饥不择食那样,以我不曾有过的速度抱住了那棵刚刚经受苦难的大树。
风很大,身子就好像破布被风吹了起来。但抓着树,我的心是安定的。可脚腕在心定后的一瞬间传来一阵被撕裂的疼痛,这种疼痛很快就传到了手上,手臂不由得一缩。我惊觉自己在滑动,不禁将手指抠进了树干之中。
脚上的疼痛仍在,使我不安地抖了抖腿。或许是心中的祈祷灵了验,没一会儿我就只能感到手掌上的摩擦和臂上肌肉的胀痛。
风和沙的战争是在我仍有意识时结束的,但我的大脑已经空白一片,身体因突然的放松而无从得到支撑,我就趴在那里,等着夜的到临。
身体缓回来了,大脑却仍缺失一块儿。我思考着,突然浑身一颤。肾上腺素冲击着我身上的每一根血管。悲哀、后悔、绝望它们打击着我的神经。我干了什么,我甩掉了跟我同经生死的伙伴。
我无助地向这片沙漠望去,无方向地、不明目的地走去。直到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我以为我会就此死去,但睁开眼时,我匍匐在一颗龟裂的大树下,这棵大树对我来说是多么熟悉。
我触摸着自己的躯干,想依靠他站起来。肚子上却传来了一丝疼痛。我掀开衣服看了看,是一道红肿却又在快速愈合的伤口。
我抬头望了望沙漠上的天空:这是否算我救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