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皮前传

引语:天狗,作为民间耳熟能详的大妖怪,最早出现于《山海经·西山经》。文中记载道:“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郭璞曰:或作豹)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或作猫猫),可以御凶。”

那年我14岁,住在一个名字叫“南山镇”的镇子上。镇子三面环山,那山叫南山,因此得名为“南山镇”。

很久以前,南山镇流传一个关于天狗的神秘传闻:镇子北边有座坚硬如磐石的铁笼,里面关着一只凶煞恶极的异兽—名曰天狗。

这个故事从上上辈儿传到上一辈,再传到如今这一代,早已是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总的来说,就是有一个小孩曾经去镇子的北坡玩耍,一直到次日早晨公鸡打鸣,也没回家。她的父母四处找寻,急的焦头烂额。

一周后,终于被一个镇民在去南山采药的途中发现了,急匆匆赶来的父母看到当时的场景,随即嚎啕大哭,倒地不起,原来是小孩被铁笼里的天狗吃掉了,只剩下一堆森森白骨。

每到月圆之日,天狗就可以集聚巨大的自然能量来挣脱坚硬的铁笼,四处游走,见人就抓,十分地凶恶可怕。

“这样,还敢去镇北坡玩吗?”玉神医神神秘秘地说道。

小镇北边的尽头,唯一通往南山道路交接处,坐立着一家私人诊所,诊所的主人—镇子上的人都称她为玉神医。她的医术极为了得,堪比在世华佗。

我和小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本想一睹小南山的大好风光,经玉神医这么一吓,竟打起了退堂鼓。

“哈哈,被吓着了.....玩完早点回来,路上别去碰那个笼子。知道吗?“

我和小薇互相看了看对方,默契地点点头,和玉神医拉钩保证不去碰,连看都不看。

小薇是我妈妈好朋友的女儿,也是我的发小,她比我大三岁,长相十分地出众,成绩优异,完全一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范儿。

我和小薇经常来找玉神医玩,因为她的肚子里总有许多怪力乱神的故事。而且玉神医的诊所出入各色各样来看病的人,这里逐渐成为了搜集八卦、小道消息的集散地,玉神医也就变成了神通广大的“万事通”。

我们沿着通往南山的唯一一条小道悠闲地走着,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低头是横竖交错的石子路,耳旁传来一阵鸟儿清脆的鸣叫声。这一路上我们嬉笑打闹,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

望向不远处,雾霭蒙蒙,朦朦胧胧之中,似时隐时现一栋高大气派的别墅。我倒是觉得稀奇有趣,想去那里玩,小薇随声附和着,只是越走进山中深处,越发觉得寒冷潮湿,这里和外面仿佛冰火两重天一样。

我冷的直打哆嗦,突然,小薇拽了一下我的袖子,“得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赶紧回去,天黑很容易迷路的。”小薇说的是。我望向远方,那处于一片氤氲之中的别墅屋顶,失望的转身离去。

我们照着原路返回,一直默不吭声,自顾自的快步向前,再也没有像来时的那般开心。

“那是什么?”小薇大喊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只见在不远处,一片空旷的黄土地上,放着一只醒目扎眼的正方形铁笼子。

小孩子的好奇心本来就很强,我和小薇瞬间就被吸引,回家的事早都抛诸脑后,更别提和玉神医说的保证。我踱着小步,来到跟前,仔细察看,觉得这铁笼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铁笼............天狗.......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天狗故事里的那个铁笼——虽然不是我想象中用符文封印起来的那种。

眼前的铁笼呈正方形,十分巨大,长宽约有三米左右,应是被固定在了地上。铁笼环三面加顶部都被厚实的铁皮包裹,只有面对着我们的这一面,铸有排列紧密的粗壮的铁栏杆。透过栏杆,隐约可以看见里面,但是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那时,小薇一脸惊恐,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我第一反应就是她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万万没想到笼子的边上竟真的有一堆白骨。

那一堆白骨又粗又长,闪着凄森惨白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天狗,却是连一根毛都没见着。

小薇吓傻了,直嚷嚷着要走。我越看越觉得诡异,总觉得笼子里面的阴暗幽深,仿若一个巨大无底的黑洞,充满着七彩万花筒般玄妙和奇幻的色彩,吸引我的目光。

我像被鬼附了身一样,一步一步朝着铁笼走去,小薇在旁边一边不停地摇头大喊:“别去!”一边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阻止我。平时,我的力气是比小薇小的,可是她过来拉我,却被我狠狠地拽倒在地。

此时的我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任凭小薇如何呼喊,我就像一个被人任意摆布的傀儡,完全不受控制的,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铁笼走去。

小薇吓的哭了起来,用十指蒙住眼睛不敢往我这边看,就在我的手指快要伸进铁栏杆的咫尺之间,也不知从哪刮来一阵冷冽的阴风,还夹杂着凄惨如婴的哭泣声。

我一个恍惚回过神来,意识一片清明,哪里还有什么万花筒、黑洞的……只见自己离铁笼只差一步之遥,我吓得连连后退,脚下踉跄一个趔趄后仰在地。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在刚刚,可谓真是惊心动魄,心惊肉跳。我全身大汗淋漓,仍然心有余悸。一旁的小薇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张口结舌。

这件事发生以后,小薇跟我已经将近一周没有联系了,我猜想她一定是吓坏了。我们发誓,这件事谁都不准告诉父母,如果被父母知道,我们偷偷跑去镇北坡玩,肯定会被骂的狗血淋头,更何况发生了这么一件恐怖骇人的事。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我们将此事慢慢的淡忘了,于是便又在一起结伴玩耍。

这天,我和小薇又再次来到玉神医的诊所里,玉神医早上不发一语,总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我们识相地去看电视了。

诊所的电视上正在插播一条突发新闻,“刚刚,在镇南小溪流发现一具漂流的女尸,脸被剥了皮。从她身上穿的衣服以及装在口袋里的身份证,可以确定为是失踪已久的.......”

旁边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立即将新闻切换成了其他频道,应该是怕我们看见这些血腥的场面。

等结束看诊,玉神医才耐着性子给我们讲故事,讲完又开始搬出一堆人生大道理,教导我们要相信科学。

我们心满意足的听完那些故事,正准备起身离开。玉神医却叫住我们说:“今天别玩的太晚,早点回家。”

“为什么?”我和小薇异口同声。

我心里以为玉神医只是与我们开个玩笑,但她十分认真,严肃起来的她竟有些可怕。

玉神医眉头紧锁,声色俱厉地说道:“今天是月圆之日,天狗要出来了。晚上就呆在家里别出门,知道吗?记得把门窗都关好,不要开灯,否则.........”随着这句话的停顿,我也跟着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上。

“天狗就会顺着光源找进来,把你们都抓.....走.....吃.....掉!!!”

我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天狗的故事可能不仅仅只是传闻这么一说,连玉神医这么神通广大的人都如此相信它的存在。

但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那时候的玉神医的眼底似乎在掩饰一抹慌张,被我无意间捕捉到了。

从诊所出来以后,天色还尚早,我们打算再玩一会回家。诊所门旁刚好挖了一大块空地,在修一条宽度大概为1米的管道。

我不知道小薇是何时走去那里的,仿佛那条小沟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等我望向她时,她往眼前的沟渠里面看了一眼,就便伸出自己的右脚。

这时,我已经完全来不及去阻止她。

小薇的腿还是不够长,等跨到另一边的时候,右脚没站稳,左脚跟着也落了个空.....

眼看就快要掉下去,幸得她反应迅速,双手同时抓住了突出的路边沿,然而两只脚还悬空着。沟渠深达10米,这要是掉下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对着我拼命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我当时就吓傻了,那会儿还小,遇到这种突发情况,一时手足无措,大脑一片空白。

小薇不停地挣扎着,完全靠着自己的臂力撑了起来,慢慢地两只脚也随着上来了。

等我反应过来去拉她的时候,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地带”。“劫后余生”的小薇脸色蜡黄,惊魂未定。

此时,太阳快要落下山了。

我不禁大喊了起来:“糟了!天快黑了,天狗要出来了!”

小薇的家就在这附近。

她至今还未缓过神来。我来不及顾她,直接拉着她,就往家里跑。

打开房门后,我们就一股脑地冲进她的卧室,爬上床,躲进被窝里。

我不禁想起前面小薇差点出事的经历,开始哗哗大哭。

小薇也垂头丧气耷拉个脸,她见我哭的鼻涕哗啦的,兴许是心里烦躁,自己刚刚又差点发生意外,竟对我大吼。

“别哭了,再哭........就把天狗召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小薇发火,平时的小薇温柔冷静,遇到这种事情也无法再镇定自若,我心里不由得发怵,立刻闭上了嘴。

此时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狂风刮过房顶的呼呼声........

突然,“吱呀”一声,大风似乎把门吹开了.......

哪儿的门?

我和小薇同时转头,看向门的那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卧室门根本就没动……

小薇立马捂住我的嘴,“嘘,别出声。进来的时候,关外面的客厅大门了吗?”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使劲地摇头。

“在这呆着别动,我出去一下。”

我睁着眼睛,惊恐地望着她,小薇撂下这句话,便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屋里也并不是完全的漆黑,外面的路灯透过窗户透进来,照的屋里更显得诡异。我屏住呼吸,不敢挪动半步,额头上在不停地冒汗。我并没有听见小薇关门的声音,只觉得万籁俱寂,要是刚才和小薇一起结伴就好了。

突然,“呲——”很长的一声。

外面终于有了动静,似拖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又一声类似野兽发出的低沉呻吟,声音沙哑不圆润,又像是人的喘息.......

我坐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地听,虽然不能清楚分辨得出声音来,但心里仍然能感觉得到不像是人类的声音,这声音紧紧揪着我的心。时间仿佛就定格在这一瞬间,周围的地板开始有节奏的震动了起来。

咚...

咚....

咚.....

咚.......

我竟看见一个身形高大威猛的异兽朝我走了过来,那形状狰狞可怕,两只腿粗壮而有力,后面拖着一条似天上流星一样的粗长尾巴,随便在地上一挥便能产生巨大的震动。

它伸出爪子上的尖长指甲,划在地板上,那与地板摩擦的尖利声音,不禁让我汗毛竖立,头皮发麻。

它的头上一簇簇乱麻似的长毛在不住的抖动,而从头发下露出一双碧绿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发出饥渴难耐的目光。

嘴里两排细长锋利的牙齿就像两把尖刀似的,格外咄咄逼人,血红的舌头足足有两个巴掌大,迫不及待地想把我撕得粉碎,吃个精光。

天狗已经占满了我的全部意识,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正怦怦地剧烈跳动着。

眼见着它似乎就要把我囫囵吞掉,情急之下,我的脑海中莫名响起玉神医的叮嘱。

“记得关好门窗.........”

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起身下了床,想也不想,鬼使神差地关上了卧室的门。那一刻,庞然大物瞬间化为乌有,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得清晰了起来。

“——呲——呲——”

我的意识被这一声给硬拉了回来,这是第一次听见的,拖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看见自己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前。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在做什么?

小薇呢?为什么还没回来,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时,我轻轻地打开卧室门,只露出一条狭小的缝,偷偷往外面看,客厅的大门并没有被关上,而是大敞着,一片幽暗漆黑。

我的视线从上而下快速地移动,终于我找到了小薇,但此刻她的脸朝下,正被拖在地板上,一点一点,慢慢地消失在门框那里。在她被拖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长串的鲜红血迹,看见这些可怕的血迹,我才反应过来小薇是真的出事了.......

我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心里面一直有个声音在跟我作斗争。

她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发小,你能置她于危险于不顾吗?

你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危险而不去救吗?

可是......

如果我现在追出去找小薇,会不会被天狗看见,连我也一起被抓走。

然后被吃掉,最后只剩下.........

一堆白骨!!

顿时,一股冷流从脚底升起,直至我的身体各处,额头上的汗珠在不停地往下滴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自己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害怕极了,连大气都不敢出,动也不敢动一下,思维也停止了运转,更不可能去做些什么去救小薇,就这么一直干站着,直至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

外面的狂风摇晃着树,沙沙作响,在墙上映下摇摆不定的阴森鬼魅的树影。

不知过了多久,小薇的父母回来,不见小薇人影。只见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板上,神情仓惶瑟瑟发抖。

他们质问我小薇去了哪里,我满脑子都是那个骇人听闻的天狗,胡言乱语说她已经被天狗抓走了,他们大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立刻报了警。

我回家已是半夜,我妈又再次问我一遍,小薇到底去了哪里。

我近乎受不了这第二次的打击,像个疯狗似的对我妈咆哮,把刚刚压抑的所有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天狗.....是天狗抓走了她........”

我妈一定是觉得我疯了,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醒醒吧,天狗只是传闻,根本不存在的。”

“不可能,一定是天狗做的,我明明看见了天狗,还听见小薇被拖在地上的声音。

妈,镇北坡的笼子里关的........到底是什么?”

我妈一脸震惊的看着我:“你去北坡了?“

话一说出口,我当即后悔。我妈呆在那里,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她罚我一个月都不准出门。

这一个月来,我过得尤为痛苦,恐惧和内疚这两种情绪相互交织,日日纠缠着我。我每天都生活在天狗阴影的笼罩下,度过了一段十分煎熬的时期。

我妈曾经带我多次去玉神医那里看病,他们背着我说了很多悄悄话,可是我觉得自己很正常,根本没有病。

小薇失踪的消息很快便在镇子上传开了。

看病的时候,我偶尔会听见病人们讨论这件事,有的镇民觉得小薇很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还有的镇民对天狗的传闻深信不疑。

那个时候我就会觉得精神恍惚,只要一提起这件事,就回想起那天晚上,我曾经见过天狗的真实面貌。

我不懂!

为什么....

玉神医不承认那天告诉我,关于天狗抓人的事情。

难道她在隐瞒什么?

很快,我妈带着一家人都搬去市里生活,远离了南山镇——这个令我悲伤难过的地方。我的生活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三年后的今天是小薇第三个年头的忌日,我又再一次回到小镇,她的父母虽然不是很乐意见到我,但还是邀请我进来,并且递给了我一份三年前的破旧报纸。

咦?这是.........

顿时,我的眼泪喷涌而出,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我好恨我自己!!

报纸上赫然醒目的写着一句标题:失踪三个月的花季少女XX尸体在南山镇北坡被发现,现场令人震惊。照片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光凭文字描述,已足够令人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绿草地上,血流的到处都是,女孩的脸皮被整张揭掉,鲜红的血肉恐怖的暴露在空气之中.....

我放下报纸,痛苦的捂着脸,眼泪止不住地一滴一滴往下掉,心犹如刀绞。

如果那时的我去报警或者做点什么,说不定小薇可能不会死。

原来那天晚上,对于天狗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幻想罢了,其实真正的恐怖之源,是来自于我内心的“天狗”——恐惧。


这篇文章是人脸皮的背景,所有主要人物均来自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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