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很是羡慕和期待,正月里去亲戚家串门。
一般都是在一个地方住的亲戚,拿着两样或四样礼品 ,一般都是罐头,酒,糕点之类的,结伴到另一个地方的共同亲属家拜年。第二年,家里会根据前一年的记录回礼。
这也是那个年代,亲戚走动的一个方式,人情来往的很厚实。
家里准备的年货,另一个意义就是为正月来家里串门的亲戚准备的。
客人一进院子,就会受到家人众星捧月般地迎接,进屋后,被热情地脱去鞋子,回腿坐到炕里,然后瓜子,花生用盘子装着摆在炕中间,条件好的还有糖果,茶水。长辈们陪着唠嗑,亲切地打听着家里长辈的身体状况,适婚年龄的孩子的情况,从一年的收成到今后的打算,中间有时也穿插着国家大事。
然后,厨房就开始忙碌开了,冻在仓房里的鸡鸭鱼肉,一样一样地搬进屋里化着,厨房笼罩在云雾之中,掰柴禾,切菜,一会儿,香味飘进了鼻孔。
晚上大家前世今生,南朝北国地聊着,笑着,把最好的被褥铺在最好的位置上,客人睡下,家人才睡下。
第二天早上,一般都是吃饺子。客人至少要住一宿。
我所羡慕的,却是被很庄重对待的那份礼仪。
家里来的客人当中,也会有和我那时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他们穿着新衣服,像模像样地坐在炕里,露出崭新的,鲜艳的尼龙袜子。说来可笑,那时因为袜子多有补丁,我每次见到人家穿新袜子,都会多看几眼,就觉得那脚都很好看呢。
当上客人的瞬间,小孩子也不顽皮了,彬彬有礼地回答长辈的问话,假模假式地吃着瓜子,仿佛有什么附在身上,端庄的不合情理,而受到家里长辈的夸奖。
我心里很是不服气。
那个年代冬天很冷,雪也大,一般的亲戚都在十几里甚至更远的地方,交通不发达,从早上骑自行车,也要几个小时才能到,所以,这种串门的事情,都不会轮到我这小孩子。
我甚至偷偷地练习过,怎么坐着,怎么说话,怎么吃东西……
眼看着姐姐们都出嫁了,我还一直读书,依然没有出去串过门子。
十岁那年暑假。
那时六姐还没结婚,早晨就听家里人议论,六姐要和舅舅家的几个表姐去三道沟大表姐家。听说是有山有水,有很多果树的地方。
她们走的毛道,我就在庄稼里穿行,有时她们停下来,我就蹲下不动,这样,一直尾随了几里路,到了汽车站,六姐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她当然不敢让我自己在原路返回。
可是,那个向往无数次的三道沟,天早早的就黑了,还没有电,我们也没有享受到坐在炕里的一切尊荣,因为那里比山外困难得多。面对着四面的山凹,我忽然就开始想妈妈,心想只是住一晚就回家,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六姐又气又无奈,也不知怎么哄我。
如今,很少有人用串门子这个词了,家里偶尔来个客人,坐在沙发上,礼节性地闲聊几句,都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过年也不登门拜年,随礼都不去家里直接去饭店,有事微信,电话,生日祝福用红包,刷个朋友圈,了解一下你最近的动态,还要揣度真真假假。
我终究没有体会过,穿着崭新的尼龙袜子,人模人样地坐在摆满瓜子,茶水的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