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宁芳上网也有几个月时间了,要说爱好也不完全是,主要的是借此消磨时间,排遣无聊。最初她上网只是看看新闻,听听音乐,慢慢在网上遨游,水平提高了不少,对网络的浩大有了新的认识。也因此宁芳在网上结识了一些网友。网友的层次有高有低,聊天交往中,宁芳不断在更新和删除着一些人的名字。她有一种感觉,觉得在网上与交往,如同众人在虚拟一个角色众多的故事,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比较低调,不为之沉湎而已。
多多鸟的出现,最初宁芳也没当回事,但几句对白过后,她发现这个人说话还是很油的,很有一种语言功底的美。一时宁芳撇开他人,与多多鸟用很灵气的文字语言互相粘了起来。有点投入的忘乎所以时,电话铃响了。宁芳只打了几个字,也没有往出发,就趿着拖鞋去接,拿起电话连问了好几声,对方却嘟的一声挂断了。宁芳手里拿着电话,愣了一会儿才放下。
电话的干扰使宁芳的心绪一下子从网络中遁了出来,她不明白这个打电话的人为什么通了却不说一句话。宁芳查看了来电显示,准备回拨电话问询,又想还是手机更有把握,便穿了睡衣,到书房取了提包中的手机,正准备拨号,听到楼下刘妈看电视的声音,便重又回到卧室。对应着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
“喂,是那一位啊?”对方询问的口气几乎和自己刚才一个样。
“刚才是你给我们家打的电话吗?”对方不说话了,手机中传来细小的悉悉娑娑的声音。
“你是……”对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紧接着又完全否认了。
宁芳关了手机,一时间翻涌的心事,让她敏感的喘不过气来。她想对方如果真是打错了,到也情有可原,可是否认没打过,就有点问题了。宁芳由这个电话,开始联想到丈夫,联想到一些道听途说,特别是近一年来家中出现的一些微妙变故。不知不觉生成的眼泪,珠子一样从脸上无声滚落。她回到书房关了电脑,努力镇定因电话刺激而激烈起来的心绪。到了卧室,衣服也没脱,平展展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光线柔和的荧光灯,又移目到挂在墙中间放大的结婚照,思维滑溜回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回忆是人生最感情的一道风景线,无一不与自身相联系。宁芳近来不由自主就会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往事中丈夫对自己的恩爱,爱情最初的甜蜜,那份朦胧中充满温馨的幻觉可真美。通过回忆,宁芳慢慢的身体舒展了,心情也得到了调整,电话引起的疑问也随之淡出了思维。她坐起来,从床头柜中取出一把木头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这是她总结出来的一种自我平心静气的好办法。
宁芳知道自己从心底里还是爱丈夫的,爱他的呼噜声,爱他在商海中的智慧和如鱼得水似的能耐。她想,要是丈夫现在回来了,自己会不由自主出怎样的温情,可惜,丈夫在公司又已经忙得四天没有回家了。宁芳开始有意使自己不再乱想,希望以此来诱导出睡意。结果反而搞得似睡非睡好难受。在这种状态下,宁芳突然想起一个小问题,她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睡眠的薄纱一下子被扯掉了。她生自己的气,心里说:“瞧瞧你都活成什么了,年纪不大,居然连时间都混沌不清。”但很快她就原谅了自己,心里又说:“管它星期几,明天早晨起来,看看台历不是就全知道了吗。”想是这么想,宁芳最后还是起来,肯定了今天是星期四,才又睡到床上。
上午,丈夫打回电话说星期六回家,到时儿子也可以从寄宿学校回来,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该是多好的一幕啊。想到儿子,宁芳又睡不住了,她觉得对儿子的长相熟悉的有点怎么也不明确了。于是又起来,拿出儿子的照片,端详了好长时间。要说丈夫和儿子,现在是宁芳生活中最最重要的内容,几乎超过她自身的存在。宁芳想,丈夫现在在单位的公寓中应该早就睡了吧。儿子在校园的寝室中,肯定是盖着自己亲手缝制的棉被睡得嘴角还往下流哈啦子呢。宁芳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笑着就入了梦乡。
梦里,宁芳来到丈夫的床边,想睡却找不到地方。丈夫平展展的睡姿,占据了整张床。宁芳就揪住丈夫腋下的汗毛,拉得他坐了起来。宁芳说:“不要睡了嘛,陪我上街去买点东西。”于是宁芳和丈夫就转悠在一家大商场里。宁芳突然发现商场中有很多女人,并且都光着身子,她们对丈夫流露出狐媚的笑。宁芳生气了,她骂她们,同时用自己的双手掩住丈夫的眼睛,逃出了商场。在大街上,宁芳拿开了挡住丈夫的手,长出了口气。“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宁芳问,眼睛又大又圆,像两个放大镜一样盯着丈夫的嘴。丈夫奇怪地问:“你是说她们吗?”宁芳有点急,“这么说你都看见了?”“她们都是些撑衣服的女模特啊,你是怎么了?”宁芳这才明白,刚才裸体的女人是自己的眼花了。宁芳紧紧抱住丈夫的胳膊,在大街上慢慢走着,却引来一片目光。人们指手画脚,宁芳感到奇怪,一侧目,发现丈夫原来浑身一丝不挂,还若无其事。“你,你怎么能不穿衣服就在街上走啊,真丢死人了。”丈夫依旧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我穿着衣服啊,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你穿什么衣服,你自己看看啊。”“我穿着皇地新衣服啊,怎么你真的看不见?”宁芳急得要哭了,她把自己的裙子套在丈夫身上,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丝不挂。
宁芳被急醒已是早晨。这个毫无意识的早晨,宁芳恍然还在梦中,不过是进入了一个新场景而已。后来宁芳还是回到了现实中,在床上躺了足有一个多小时,回味着梦中的情景,感到滑稽和可笑。她想这个梦还是和那个电话有一定关系的。宁芳穿着睡衣到楼梯口处往楼下看了看,正在收拾大厅的刘妈看见了,问候说:“太太,你起来了,今天早点想吃点什么啊?”宁芳笑了笑,感到脸上肌肉很不自在。“熬点麦片粥,我想泡面包吃。对了,再给我冲一杯咖啡。”
半个小时后,鲜活起来的宁芳坐在一楼的大客厅,用小勺啜饮着碗里的粥,眼睛却在欣赏贴着花纹壁布的墙,和暗红色大理石楼梯,锃亮的都有点发光的栏杆,还有挂在屋顶上由无数块玲珑造型的磨砂玻璃组合而成的大吊灯。她感到了自己这个家整体的和谐与惬意,一丝满足油然而生。
电话响了,刘妈腾手要接。宁芳说:“不用了,我接吧。一定是钱刚打来的。”果然不错,宁芳一声“喂”,对方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在电话中说:“早上好老婆,吃了早点了吗?”宁芳想撒娇两句,看刘妈离得不远,忍住了改口说:“不要酸了,我正在吃早点呢。你吃了吗?”钱刚说早吃了,说很想宁芳,说明天早早的就可以开车回家过周末。挂了电话,宁芳身体中的快乐因子被调动出来了,她对刘妈说:“把早点收拾起来吧,我不想吃了。”
来到院子里,站在脱尽了叶子微微摇动的桃树下,宁芳呼吸了几口清凉的新鲜空气。心里想:“是啊,拥有这样的生活,就和做美梦一样,是该满足了。”后来,宁芳到户外散步,碰到了左邻右舍的女邻居,各家的情况大致一样,不同的是年龄,胖瘦。她们从天气聊到了时装,聊到了电视剧场中的某个人物,几个人就那么傻傻地乐呵在一起。一只白色的小卷毛狗在她们的腿间绕来绕去,长长的毛拂得宁芳小腿肚痒痒的,或者说是一种心痒。她蹲下身子想抱一抱,小卷毛却不情愿地跑开了。宁芳萌生了也要养类似这样一只小狗的想法。问邻居狗的来路,答案是遥不可及的欧洲。
下午,宁芳无事可干,坐到书房的电脑前,开机上网,上QQ,就看到了几个网友的形象在耸动。其中昨夜新加的那位多多鸟胖海象,一下子勾起了她的记忆。点了接收信息,看到两句:“你怎么不说了,怎么了?”“我还在等你,等你,等你。”宁芳歉意地回复说:“对不起,昨天有点临时性不愉快的小事,没打招乎就下机了。在此特意向你郑重道歉了啊。”信息发出去,还觉得有话要说,就又输入“我不知你平时都在什么时候上网,我可是个有闲的网虫,常爱在网上泡着。祝早早再见。”
没有网友可聊,宁芳打开一个音乐网站,点了邓丽君的歌曲《在水一方》,悠扬的旋律从低音炮中铿锵而出,在书房中回荡,钻入那些静静立在书架上沉默了多时的书籍。她调出了昨天晚上聊天的记录,逐行看了,不由得笑了。这个笨海象,可真有意思,仅仅通过几行字句的交流,就妄加形容人家的长象。不过,别说还真有点准确性。宁芳拿了一面小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和脸上若隐若无的酒窝。
“你对我的形象形容可真了不起,能打八十多分。我今天也冒昧一猜你的长象。你人偏瘦,个中等,脸呈椭圆形,牛眼蒜鼻阔嘴,头发稀少,精神忧郁,年龄也有三十六、七岁。我如上的感觉,不知你以为然否?哈哈哈。”宁芳为自己发出这样的描写而忍禁不住,独自一个人笑出了声。
打开多多鸟的个人资料,内蒙古自治区西远市,好远的地方啊。宁芳转椅一拧,脸贴到脸盆大小的地球仪上查找,半天在黄河最北端的边上,才与两只蚂蚁大小的地名对应上了。不由得,宁芳感叹网络的神奇,感叹现代科技居然这么轻巧就把人与人之间的自然距离给抹掉了,剩下的只是人和人心灵之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