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好，能认识一下吗？”聂达向一个叫月亮心的发出了问候。“不要不理睬我，给个回话也不为过吧！”聂达在等待中继续发着信息。一排红字出现在窗口中，对方回应了。“你好，我正忙着收一封邮件，没看到你的信息，对不起啊。”聂达就是这样和月亮心认识的，聊天中知道，她是一位上海人，网龄和自己不相上下。

“你为什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聂达打字发问。“怎么，你觉得不好吗？”对方的回答给人很轻巧的感觉。聂达忙说：“我非常喜欢，也就是因了这个名字，我才第一眼就认定了你。”月亮心说：“谢谢。你不知道，我这人特别喜欢月亮，常常有一种感觉，好象月亮似我，我似月亮。有时觉得自己就是一弯落到尘世中的月亮，只不过人像化了，可心还是月亮心。”聂达的心为这段话砰然而动，他猜想，这会是怎样一个女人呢？同时他也排除了她是男人的可能，因为一个男人是不会有这种纤细的感觉的。聂达琢磨着，手指在键盘上迟迟没有动。

月亮心的信息过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多多鸟是一种什么鸟啊？”“你刚才的话说的太美了，让我突然想起了久违的月亮。我能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聂达认真的有点迂腐。“怎么，你这么注重年龄吗？别忘了，咱们可是在网上。更别忘了，打听一个女孩子的年龄可不够绅士啊。”聂达微笑着说：“你要是女孩子，那我的感觉就全错了。”月亮心用符号做了个表情说：“那你认为我会是多大呢？”“如果让我直觉地说，你应该是三十有六，最多上下差不了一岁的。而且我还知道你的个头中等，长着一幅圆圆的脸。”聂达把自己真实感觉发了过去。

月亮心半天没有动静，后来模棱两可地说：“你真有本事，继续描画吧。”“怎么，你生气了，还是对我的感觉不感兴趣啊？”聂达脸上的微笑一直挂着。“都不是，我在等你进一步的刻画呢。你还是把你的感觉全形容出来吧，我很想感觉一下你感觉中的我。”月亮心依然不温不火继续说：“古有望文生意的说法，想不到现在的你来了个独创，居然能够见字识人，了不起啊。你可快点啊，我还急等着给你的感觉打分呢。”“你的文化功底不浅，起码也够大学水平。你留着天然的长发，嘴形很好看，一慎一怒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你的鼻子嘛，按古人的形容，当属于梅花瓣形，明亮光洁，很有福气的。只是你的眼睛细小，常常莹莹有泪光，郁郁暗藏伤。你待人感情细腻，心有算计，不好张扬，朋友不多，自律而小心翼翼……。”聂达放开自己的思路，完全由着意识流淌，跟着感觉打字，和平时搞美术创作一样，陶醉在想像的意境里。

“你究竟是谁？我们见过面吗？你让我开始害怕了。”月亮心的话让聂达停顿并醒悟过来。“对不起，我只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罢了，如有冒犯，请多多原谅。如果说我感觉对了，你我互博一笑。错了，请你芳唇一抿，不屑于脑后算了。”“今天我不说什么了，但有一点，认识你很高兴。你这人满身的艺术细胞，才华不浅，如果没什么，请允许我加你为友。”月亮心先提出了这个愿望，聂达当然更乐于如此了。“为了公平原则，你也不能拒我于门外吧。说实话，我早就想加你了。”

电脑从中运作，聂达看到了月亮心在网上的代理形象，一个甜甜的，爽爽的，有几份天真的女孩子头像。聂达有点神往了，感情也忽忽悠悠，如雪花在灯光下慢舞一样。“哇，你怎么会选这么一只丑陋的老海象做自己的形象代表者啊。”月亮心对于聂达的形象惊叹，让他会心地笑了。“男人吗，丑点也无伤大雅，对吧。”月亮心说：“你可真会替自己说话啊，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多多鸟是什么意思呢。”“我这人，友谊不多，心态落寞，生活范围不大，但心野情殇，居于闹市之中，常想山野之乐，鸟多多，林深深，清幽无限是我梦想的生存天地。给自己命名这么个名字，也就完全出于以上的所以然了。”聂达为自己今天的表现骄傲起来，月亮心却不再回信息，这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发出两句问候的话后，傻傻地对着电脑屏幕，结果是月亮心没有任何招呼就下线了。

“这个女人也太不近情理了吧，”聂达也关了自己的QQ，在网上看了一会儿当天美国打伊拉克的新闻，到老板处结了帐。出到门外，街道一片银白，各种灯光中雪花乱纷纷飞着。聂达深呼吸了几口难得的好空气。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声脆响往家里走去。

拐过街角处，聂达猛地看到胡燕和一个人立在不远处的雪地，好象在谈着什么。聂达僵住了，他想过去，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脑子里除了轰轰的声音外，没了其它任何想法。后来他看清那是个男人，说话身子摇动，嘴脸向前倾着，像是被谁控制的木偶一样。过了一会，两个人分开了，胡燕进了小区大院，那个人在茫然了片刻后，又趔趄着跟了进去。很快胡燕又扶着那个人走了出来，路过聂达时，仅有几步的距离都没看见他。

“我不回家，我的家没意思。还是和你们在一起有意思。我不回家，我不回家。”那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语言也含混不清，嘴里好象还含着什么东西，一看一听就知是一个醉鬼。胡燕搀扶的样子很笨拙，聂达感到两个人的脸贴得很近。有出租车过来，胡燕招手后停了下来。司机听说送一个醉汉，挥了挥手开走了。那个男人指手骂着开走的出租车，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胡燕去扶，结果也被拖倒，粘了一身雪站了起来，这才看到了近在身边的聂达。夫妻二人一瞬间僵在那里。

胡燕说：“你怎么在这里，看见了也不过来帮我一下。他是我们办公室主任，喝多了。”聂达仍然没有动，凉嗖嗖答了句：“是吗？”。胡燕说：“我正愁没办法送他回去，正好，你来帮帮忙。”聂达犹豫了一下，招手叫了一辆面的，过去把那个主任用劲塞进了车里。主任似乎也识趣地没多麻缠，话也不说了。“你把他送回去吧，我先回家了。”胡燕说着就要走。聂达闷声闷气地说：“我又不知他的住处。”胡燕说：“长春街花园区五号楼五单元。你送到他家门口就行了。”聂达说：“我记不住，司机你记住了吗？”司机重复了一遍地址说：“没问题，你们要是放心，我一定替你们送到。”

这时斜躺在后坐上的主任说话了。“不用你们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家，司机开车。”车门哐当一声关上，车子开走了。聂达和妻子面面相对，谁也没有说话，相随着往家中走去。聂达脸上的表情，自觉是一幅怪怪的有几份阴冷的笑意。一直到了家里，客厅的灯亮了，这笑意才慢慢散去。胡燕身上带着酒气到卫生间洗漱，聂达坐在沙发上抽烟，目光扫到了门口的鞋子，蓦然想起了女儿，忙跑到女儿卧室和书房看了看，心想，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会不在家呢。聂达穿了鞋和衣服下了楼。

楼下大院周边，落雪依旧，偶尔有人走过，多偎着身子。聂达喊着女儿的名字，急急找寻了一遍。胡燕也下楼了，随后两人又回到家里。胡燕激动起来，有酒的原因，也有平时的毛病，由着性子埋怨聂达没有看护好孩子。聂达无心应答，到对门邻居家去问询。正在这时，女儿从楼梯快步跑了上来，眼里挂着委屈的泪水。胡燕责问说：“你去哪了？这么晚还敢乱跑着耍啊。”女儿辩解说：“我没有钥匙，我把钥匙丢了。”“你……”聂达很生气但还是打住了要说的话。他从屋里取了手电筒，领着女儿在楼下找了一遍，不断飘落的雪花覆盖住了地面，钥匙要是掉在外面，自然很难发现的。聂达说：“先回家，等明天再找。”自觉犯了错的女儿，悄悄地跟在身后不说话。回到家里，聂达发现胡燕坐在沙发上正生着闷气，也不去搭理，只是埋怨女儿贪玩，不小心。后又让女儿翻了身上的衣服口袋，自己也在衣服兜不自觉掏了一下，却意外地掏出女儿的钥匙。

胡燕不理会这一戏剧性，上床睡觉了。聂达也洗漱了一下进了卧室，脱衣入被。胡燕背对着聂达问：“你出去干啥去了？”“我散步去看雪景，我……”聂达本想说上网，又觉不妥。胡燕气休休地指责说：“看雪能看这么长时间，连娃娃都不管了。”“噢，兴你出去有事，我就不能出去啊。你自己又管过多少孩子。”本想平静而眠的聂达气不打一处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对了半天嘴，越说越有气，直到最后，两背相对，谁也不理谁为止。

聂达心想，冷战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