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昨晚上没盖好被子,好冷好冷。我睡在学校高低床的下铺,整个人蜷成一团,好冷、好冷。白天穿的外套也搭在身上,好冷、好冷,浑身发起抖来。终于挨过了黑夜,白天还好些,气温高一点,跺跺脚,一个冬天就过去了。
又做梦了。
准备上初中一年级,我妈便打听着住校的事情。别的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她听说不要拿新棉絮去学校,有人要给你换走。我妈听了如获至宝,把家里最薄、最破的棉絮套上最旧的床单,把我送到了学校。学校两个星期放一次周末假,又有食堂可以买一日三餐,学校里早晚还提供开水,一间屋子八架高低床,热闹得很,一切都不必她担心。她要把弟弟、妹妹都交给外婆带,跟着我爸去工地上干活挣钱去。
新入学之后不久,天就慢慢变凉,刚入秋还好,尚可对付着过。刚刚一入冬,那床旧棉絮就显得那样单薄、那样僵硬,像一张钢铁盔甲紧紧裹着我。我的床又挨着厕所,厕所外面那一排水桶底下的积水好像从来没有干过,那些水汽又好像沿着铁架床爬到了我的被褥里,又湿又冷。白天穿外套衣服搭在被褥上面,还是冷,好冷。整个脚像两块铁块,虽然在睡觉之前已经用热水烫过了脚,但实在经不住那棉絮实在不保暖,把脚折叠着放在膝盖窝里,虽稍稍暖些,但很快连膝盖窝也不暖了。
我不好意思寻求别人的帮助,大家都只有一床被褥,床也又窄又小,就那样把那床旧棉絮裹到身上挨过了整个冬天。
下学期很快到了,因为我到校晚,这次竟然连床位也没有多余的了。班主任动员宿舍里的同学每人跟我睡一周,同学之间嘛,要互相帮助。我开始东一天西一天地讨生活,最大的好处是我不必再在早春里挨冻,虽然要遭些嫌弃,但好在,就一周嘛,大家忍一忍也就过了。
轮到我跟一位吴姓同学一起住的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棉絮可以又轻又暖,像一层软乎乎的鹅毛。她特别骄傲跟我说,这是她妈妈亲手种的新棉花,这被子足足有八斤!!难怪她的被子总叠不成军训时的豆腐块,总是翘得老高。我没问她,你妈妈不怕新棉絮被坏人偷去么?
第二年,我们换了新宿舍,这个宿舍上学期住的是毕业班的学生。我去报道得早,宿舍里留着一床半新的、蓬松的、粉红色格子纹的棉絮,我如获至宝,把它暂时垫在空床铺上当垫被。我明白,今年冬天我再也不用挨冻了。
后来不知怎么和我妈谈起了学校的事,我埋怨她为什么要给我那么破的棉絮,我好冷。我妈妈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哎呀,那时候就听人家说新棉絮会被人家换走,我今年给你带新棉絮去。我答,不冷了,我捡到一床人家不要的棉絮,现在暖和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