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中央的那方石宫中,假山,游廊,荷塘,六角亭……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凤九那时的设想修建的,就连菜园子里种的菜,花园里栽的枇杷树,土坡上的红叶树……都是按照她的想法栽的。
凤九很是欢喜帝君将她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样牢,也很是心疼他那两百来年独自一人做这些事时的苦涩与心酸。
想到这里,凤九更加坚定了要和帝君一同面对困难的心,一定要想办法让帝君同她坦白,凤九这样想着。
正晃神间,帝君已经拿着一套华丽的衣服来到了她跟前。“我的承诺已经兑了,现在轮到你了,小白。”
凤九瞧得出来,这是一套婚服,同她当初穿的那套不大一样,这套更华丽些,也更精致些。这是一套大红色的婚服,同她从前在话本子中瞧见的凡间婚嫁的喜服是一个颜色,不同于神族婚嫁的婚服那样圣洁的白,而是摩柯曼殊沙华那样的红,红得耀眼。金银交错的丝线绣于其上,与话本上描写的龙凤呈祥的图案不同,而是一只九尾狐在一株佛玲树下玩耍,佛玲花纷纷扬扬落满了整套衣裙。凤九很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得要了命。
凤九觉着,自己可能隐约猜到了帝君要同她兑什么承诺,可女儿家矜持,她觉着,这事本该由帝君开口,于是佯装不知,“兑,兑什么?我不记得我同你有过什么承诺。”
东华瞧着小狐狸明明欢喜得要了命,还死鸭子嘴硬,挑眉道:“你答应过要嫁给我的。”
凤九脸上悄悄爬上了两抹红云,“我,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孩,孩子都给你生了。”
东华瞧着小狐狸害羞的样子,甚为满意,“可我没见过你穿婚服的样子。我想看看,小白,看看是不是同我想像中的一样漂亮。”
帝君服侍凤九换婚服的时候,凤九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冷静下来的凤九渐渐觉出了不对头,帝君为何现在要她穿婚服给他看,以后不行吗?补办婚宴的时候再看不行吗?
除非……他们没有以后了?!
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的凤九抓住了帝君正在帮她系腰带的手。
组织了好半天的语言,凤九才颤巍巍地开口:“帝君,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要我现在穿婚服给你看。你不要拿闭关来做借口,你闭关总不过十来日,此时与彼时并无甚差别,我不傻。”
东华三十多万年来第一次感到语塞,他确然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小白,我……”
凤九就着帝君的手转过身去,抬手捂住了帝君的嘴,“帝君,你不用说,我知道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是她最爱的一双眼睛,她怎么能让它永远闭上呢,她怎么舍得呢?
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帝君,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妻子,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你保护的女孩,你不用事事都瞒着我,我想帮你,我能帮你的,我想做站在你身边陪你的人,甚至站在你前面去保护你的人,而不是站在你身后被你保护的人,否则,我又同这几十万年来求你庇佑的人有什么区别呢?你不要总是推开我,自己一个人去面对一切,你不要那么累,我心疼你。”
他从来都知道她,她总是妄图以自己微薄的力量,瘦弱的身躯来保护他,正是如此,她对他来说才那么与众不同,她才能在他心里留下如此深的烙印。
她说得对,他们是夫妻,与其最后留她一人,待她知道真相后怨他,恼他,倒不如同她坦白,他们一同面对,就算最后落得共死的下场,他们也终归是在一处的,他其实私心也是想带着她的。
近日他才想通,若是他不在了,活着,对她未必是幸事,也许会是她痛苦的深渊,可笑他佛理修得通透,竟连这个都未曾悟到。
况且,他发现,这段时日她变得聪明许多,原本他也隐隐觉着,他怕是瞒不了她多久了,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这样令他猝不及防。
良久,东华拉着凤九于案前坐下,长叹一声,“罢了,你想知道什么,便问吧,我不瞒你。”
凤九其实有很多问题,斟酌了半晌,还是决定从帝君的伤问起,“你的伤是不是很严重,严重到修为无法恢复。”
“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凤九的心放下去了一半,又悬起来了一半。
放下去是因为,帝君答的如此干脆,看起来是真的不打算瞒她了。
悬起来是因为,帝君的伤果然很严重。
“始祖媞是谁,同三毒浊息有甚么干系?”凤九最关心的便是这个了,她直觉,这是她唯一能帮他的地方。
“始祖媞是少绾的至交,于十多万年前羽化。她掌万物之光,其中有一种光可化三毒浊息。”
“羽化了呀,那会归来吗?”凤九未曾料到,这竟是位羽化了的上古尊神,她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会,七八百年前,成玉元君脱凡上天时,连宋曾与我说,他在凡间发现了始祖媞似有醒来的征兆。”
凤九笑了,有希望就是好的,“那为何,如今都未归位呢。”
“不知。”
“既然你修为难复,那你老实说,你闭关是要做甚么?”凤九想起她方才在灵泉之上便在疑惑的问题,这个问题是顶顶重要的,她得知道帝君的打算。
“修复,加固妙义慧明镜。”
“你是打算将三毒浊息再度封印至妙义慧明镜中?”若帝君是这个盘算,那她倒是可以松口气,终归他不打算拿性命去赌,便是好的。
然东华却缓缓摇了摇头,“不,这个方法终究落了下成,封印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法,三毒浊息能化生一个渺落,就能于十数万年甚至数万年之后化生第二个渺落。”
凤九觉着自己那口气还未松完便卡在了嗓子眼,“那你……”
“只是以备不测。”
凤九想起她前两天听到帝君同三殿下的对话,既然帝君修复妙义慧明镜只是留给四海八荒的后路,那帝君要往尘镜便很是可疑了,“那你要往尘镜做甚么?”
“寻找残缺的元神。”
“什,什么?!你元神怎会有缺?!”凤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怎么不知道这回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四海八荒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和胆量令东华帝君的元神有失?
“不知。”
“你这样太危险了,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寻找始祖媞呢?”凤九觉着,其实寻始祖媞是个好法子,她不明白,帝君为何非放着安全些的法子不用,非要用性命去搏那一丝的可能性。
“不确定性太高,我不能拿四海八荒做赌注。”
“嗯,我明白,但是我也不能拿你的性命做赌注,你没有精力去寻,便我去寻,我总要为你做些事,只要能帮到你,便好。”她方才是有些激动了,其实冷静下来,作为一方君主,她也能明白他的顾虑,但她不能让他有事,他不好做的事情,她来做便好。
“小白……”东华将凤九抱得紧紧的,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他挑的,果然是最好的。
被帝君搂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凤九,仍不忘叨叨,声音嗡嗡的,听起来颇有些可爱,“看在你这么老实的份上,先前你瞒我的事我便不同你计较了,以后你什么事都要同我说,我可以帮你的。还有,入往尘镜的事你不准背着我偷偷去干,我不反对你去,但我要同你一起去。”
“我知道,小白,你最疼我。”
“那你过两日且安心闭关,我去凡间走一遭。”
“注意安全,凡间不可随意使用法术,到时可寻连宋一道,他最了解事情的始末。”虽然东华明知凤九一个神女在凡间不会有甚么危险,但还是忍不住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