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是保持冷静的，那就是203号快艇上的龙志林。他成天坐在躺椅上，似乎周围一 切纷扰、喧闹跟他毫无关系。他的电视电话从早到晚响着，大多是苏教练接的，往往是这么一句冷冷的回答：“无可奉告。”有时于晓玲也帮着接电话，她却笑吟吟地用各种语言说：“ 噢，你们自己不会看吗?”
任以平就像一颗行星在轨道上运转一样，毫不理会周围的干扰，在万顷碧波中向东方游去。 他的路径几乎是笔直的，就像一根用尺子划下的直线。即使在吓人的长浪中翻滚、跳跃的时候，他的方向也没有偏离过十分之一度。而一切遥测都证明，他的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任以平的游泳姿势非常美。他游得像一条旗鱼，迅疾，从容，仪态万千。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乌黑的头上、瘦削的背脊和健壮的四肢上。他的动作是那么准确、有力，有如一部运转得非常和谐的机器。他似乎不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游泳，而是在林荫道上散步。
有几位外国记者的快艇抢到前面，从正面拍下了他的面容：一双炯炯的眼珠，无论在多大的浪涛冲击下也不闭一闭；一个明净的前额，被海水洗得更加明净了；再加上一直有规律地一张一合的嘴巴，令人不由得怀疑：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是不是浪花中诞生的维纳斯的兄弟?
只有一艘孤零零的白色快艇与这个游泳者保持五海里的距离，它依靠了超远距的遥测技术， 仍监视着这场表演。快艇内的空气是沉闷的，那个胖子——姚文治一根接一根抽着香烟，把座舱薰得烟雾腾腾。三个工程师沉默地注视着各种仪表和电视屏幕，有如泥雕木塑……
夜来了。
东海之夜真是非常的美丽：海火一闪一闪，犹如天上坠落万点星星；磷光照处，波浪的线条时明时灭，摇曳多姿。上弦月落下去了。风轻轻刮起来。东海上的夜，显得这么安详和宁静 ，只有游泳者和他身后的一批快艇是忙碌的。
302号快艇又一次驶近了自己的目标，舷窗都拉上窗帘，在不很亮的灯光下，姚文治和他的三个疲备不堪的工程师在低声商议着。
“这样做，”叫钟家良的那个文静的工程师说。“是不是犯了伤害人身罪?”
“噢，”姚文治冷笑着说。“那个在水里已经不停息地运动了八十多个小时的机器，难道是人吗?”
“一切测试仪器都证明他具有生命。”钟家良沉着地说。
“那我真要给‘人’另立一个定义了。”姚文治说。“如果他是人，那么他一定是另一个星球来的人。”
“另一星球来的人，也是有理智的生物。”周仲低声说。
“我并不想把他杀死。”姚文治用缓和的口气说。“我不过想知道，多大的波速能够使他停止前进。”
他含意很深地望了舱角一台不大的、用尼龙布盖着的仪器。
“那不会摧毁他的健康么?——这样，我们就失去一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游泳运动员了。” 钟家良又说。
刊登于1981年《科幻海洋》第一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