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后,母亲几度闯过血栓堵塞、半身不遂的险关。每次发病都特别急,突然就不能说话,半个身子不能动。乡下医疗条件差,大夫没有治疗心脏病的常识、经验,父亲自己捧着厚厚的医学书潜心钻研,买了氧气袋为母亲输氧,买了药请大夫给母亲输液,把母亲救治过来。这时的母亲,已经不起远途颠簸到大医院去治疗。后来一次,父亲把县医院的大夫请来,大夫看了父亲给母亲的用药,说他们用的也是这样的方案。
母亲的心里装的全是别人。有一次中午发病,在她不能说话右边身子不能动右手插着输液针头时,还示意我把书和笔拿到她身边,用左手在我的书皮上歪歪扭扭写了“去学校”三个字。看着被病痛折磨的妈妈,我们兄妹怎么还能离家!我含着眼泪告诉她下午不去学校了,她又写了“给医生做饭”。当时重病的母亲命悬一线,却不顾自己安危,反而搁记着大夫为抢救自己还没有吃饭,歉疚自己为医生带来麻烦。
母亲极爱干净整洁,那时她已昼夜不能平躺睡眠,只能盘腿坐着,身前竖一个枕头趴着休息。虽然病成这个样子,但在身体稍有好转有一点点力气,家里人都上班上学的情况下,她还要一个人挪下地来拄着拐杖挪了椅子在地的中央,坐在椅子上伸出扫帚向四周尽力清扫。家里的柜子纵面带点土,就要我们用布抹干净,连花纹间缝都不放过。我们穿衣服时衣角没拉平,她提醒我们拉得整整齐齐的。
初一那年夏天,母亲去世前夕,每天傍晚放学后,我就搬了椅子扶母亲出到院子里,坐在花荫下赏花。凉爽的晚风轻柔拂过,我轻轻为母亲捶着背。母亲把自己刚吃了几口的罐头硬让给我吃,看我吃的香甜,母亲爱怜地微笑着,久久地凝视着我……
母亲那时已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她的棺木早已准备停当。拉回家的那天,我吃惊地叫起来,心中凄然,呆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母亲看了反过来却微笑着安慰我。我亲爱的妈妈,您看着自己幼小的爱女当时心里是该有多么的心痛多么的不舍!
母亲在平时聊天时就把后事慢慢叮嘱了我们。她告诉我们兄妹不管何时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利落干净,不要让别人一眼看着我们就知道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安顿我们要照顾好父亲,念叨想念在东北工作的大哥,在外县求学的二哥。惦念将近十年未见面的外祖母,希望还能见上一面,但这样的愿望终究未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