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国的夏天里已经待了10年,只有酷暑,因此常常想念冬天,当然想念的是家乡的冬天。
记忆里家乡的夏天和冬天是漫长的,春秋天只是短暂的过渡。春天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夏天是热情洋溢的年轻人,秋天是成熟稳重的中年人,冬天则像个祥和安静的老人。
冬天是懒洋洋的,冬天的太阳也失去了威力,变得嫩嫩的,淡黄色,笼罩着房屋和田野。那时候的田野远看一片萧条,枯黄的草,光秃秃的树,水也泛着清冷色。粗粗细细的的树枝以不同的姿势指向天空,有一种苍凉的美。
庄户人家似乎一年四季不得闲,到我们放寒假的时候,田里地里没有什么活了,日子悠闲起来,不再催着赶着了。
这时候我们可以偷懒了,暖和的被窝让我们十分留念,太阳爬上窗户的时候才被大人拎起来,一般是吃早饭的时候了。
记忆里,村子里大人小孩都喜欢端着饭碗在村子逛。大人们是端着大碗的红薯稀饭外加几根腌萝卜,拣个人多的有阳光的地方站站,东一句西一句,饭凉了、碗空了还在那站着或蹲着。小孩子也端着碗一路走一路泼泼洒洒地在人群里转悠。
公鸡母鸡们围着他们走来走去,不时地扑棱着翅膀想拣点吃的,他们兀自说着笑着,有一两只胆大的鸡跳起来去啄那蹲着人的碗,那人一吓差点丢了碗,呵道:“死鸡!看你还能蹦几天?呀呀,脏了,还有一点就给你吃吧。”把碗里的都扣到了地上,引得远处的鸡们也咯咯飞奔而来。
小孩子就更是鸡们围攻的对象了,不小心就被鸡把碗抓翻了,捡了空碗哭哭啼啼地在大人们的笑声里回去。
吃过饭,青壮年的男人们就相约去山上挖点树桩捡些树枝作为过年用的硬柴,三三两两结伴走了。
老头老太太们,搬个凳子蹒跚地走到背风的墙根下,抱着手炉坐着晒太阳,说着从前的东家长西家短,一片安静祥和。
只有女人们有许多事情要干,菜园要整,屋子要大扫除,被子要拆洗。
我喜欢看她们洗被子,棒槌的声音很响亮,真个是响彻村子,热闹非凡;到晌午的时候,屋前的河岸上像贴了一张张大膏药一样晒了许多被单被面,白色的纱帐子挂在树枝上,像仙女的衣服一样飘飘然,那河岸比春天的时候还生动。
到傍晚时候在屋前支上两块门板,为过年订被子啦。家家都尽好的被单被面拿出来,大红的牡丹花的或者鸳鸯戏水的棉布被面,浆洗过的直挺挺的白老布被里,带着晒过的特有味道,是冬天阳光的暖暖的味道。
奶奶也挪着小脚过来了,捻捻被里,眯着眼说:“这还是我以前织的呢,比买的实在多了,还好的呢。”然后又去认那被面是什么什么时候买的,那捻的不是布,是时光。
晚上,睡在柔软的床上,新床草,新换的被单被里被面,被褥也晒了几天了,闻一闻那气味,伸伸胳膊腿儿,好舒服好睡。
还想念下雪的冬天,下雪了,大人在家坐火桶上取暖闲聊,织补衣服纳鞋底。外面是我们的世界。
以前好像不怕寒冷,雪下起来了,我们就特别开心,尤其大早上当你睁眼的时候,外面是一片白,衬着家里也很白很亮,墙壁上新贴的年画仕女图就楚楚动人。
不顾大人的劝阻,我们都赶出去跟小伙伴们一起打雪仗,或者把门口的雪堆在一起,推着滚着,越来越大,然后让它“轰”的一声滚进池塘,打破水底天。
刚出来个个还呵着手,最后都玩得热火朝天了。
等池塘恢复平静,看池塘四周都是白白的雪,灰暗的天空在阴暗的塘水里,显得深不可测,那雪球已经无影无踪了。
前面的田野里,河岸上,远处的小山都是银装素裹,那些光秃秃的树挑着的树枝上都顶着一层白雪在荒野里伫立着。
我们赶到无人的田埂上,用脚外八字踩着拖拉机的齿轮印,听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回头看看长长的一串脚印,然后在另一边再踩一行,感觉特别开心。
天晴了,雪渐渐的化了,田园里渐渐的变得斑驳,有些地方露出了黑的土地,但仍然是美的。
有一年爸爸带我去大山里他的表姐家,那个房子是一种老旧的带天井的房子,黑乎乎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一片白,房子里也亮起来了。大雪封了山,大表姑很高兴,叫我们在那多待几天。
可是我突然就想家,想回家玩,大表姑做的卤肉很好吃,可是那里太寂静了。他们好说歹说我都不听,闹着哭着要回家。
那时候很小,爸爸牵着我下山,雪都淹到我的膝盖以上了,没有办法走。爸爸让我拿着包,包里有大表姑给的糕点,然后爸爸把我背起来,我并没有注意路好不好走,爸爸累不累。
我看着雪那么厚,埋住了一切,许多树只剩下树顶顶着厚厚的雪,都看不出来是树了,觉得很新奇,家里从来没有这样厚的雪,回家一定可以跟伙伴们好好玩了。
出了山,在山岭上往下一看,大失所望:山下的村庄清清爽爽像来时一样,没有一点白色。
这些年,没有在冬天里呆过了,冬天只能去回味去想念。想念家乡安详的冬天,还有银装素裹的下雪天,那些冬天里的人和冬天里的忙碌,都有着家乡的特殊印记。
所以想念。
齐帆齐第5期特训营(9)字数1860打卡作业。累计1324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