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尧芳表情漠然地把遗嘱递给了奂伦。
“根据遗嘱,”他轻声咳了一下,“你作为钱淦锡的儿子,可以得到汇裕公司属下的长德呢绒厂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信利纺织第一厂、第二厂的钱淦锡名下的全部股份,还有,呃,他在白利南路的一处地产和一幢房屋,光是那幢房产,就花了他三万八千块钱。”
“我不能接受,不能。”他激动得哽咽起来,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你必须接受,这是他的遗嘱,有他和律师的签名,以及律师的说明,你是他的遗产的法定继承人。”说着,李尧芳低下了头,仿佛在追忆以往岁月。“当初,我看得出他对你母亲是真有感情的,在你母亲死后,他憔悴了许多。你母亲是忍受不了钱太太的凌辱而死的。你们离开钱淦锡以后,他让我做证人,如果他死了,就由我来证明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拥有他数十万遗产的继承权。你腹下的疝气刀疤和左臂的胎痣表明你确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原来如此。”他茫然地喃喃自语。“那么汉宪要我来杀你也是因为这个么?”
“当然,这个在你告诉我之后我就想到了,如果我被你打死了,就不能来证明你和钱淦锡的关系了。”
“我也不能得到这些了?”
“是这样的。你活着或死了无关紧要,因为你无法证明自己身份,而他们就可以侵吞你应该得到的那一份!真可恶。”李尧芳轻轻叹了口气。
“我很对不起你,李先生。”他显得歉疚地回答。
李尧芳默不声响,一会儿,他抬起头,叫了一声,“书卿!”话音刚落,从书房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奂伦定睛看时,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爱着的陈小姐!他怔住了,半天缓不过神来。这太难以令人置信了!
“陈小姐。”他的语调有些走样。“该叫我李小姐了!"李书卿笑盈盈地答道,“你是绝对想不到的!"她胸有成竹地说,神态落落大方。
“这是怎么回事?”
他嗫嚅着。“她是我的小女”李尧芳说,“其实很早我就派人打听你的行踪了,我女儿自告奋勇地要找她小时候一起玩的伴侣!
“一起玩?”他想不起来这位李小姐和自己一起玩过。
“你们确实一起玩过,那时你母亲还没死。现在当然是认不出来了。你阿爸当时和我说,你们既是青梅竹马,那么将来应当共结连理的。看来你是很喜欢我女儿的,是吗?”
“是”他脸色有些窘态。“那么是我高攀了!”
“什么话,”李尧芳脸上挂着一丝诡秘的微笑,“我也是很看中你的。不过,婚姻自由么,还是你们两个作主吧!”
“喂,你怎么话也不说了呢?"李书卿天真地笑着。
奂伦把两手插进裤袋,朝她瞥了一眼,也笑了起来。
“后天我和你一道去钱公馆,再读一遍钱先生的遗嘱,并且向他们证明你有权继承他的财产。”
“好吧。”奂伦点点头
尧芳让管家把自己推了进去,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奂伦细细地问,书卿也细细地答,奂伦总算搞清这一回事了。
到了三天以后,李尧芳、奂伦和书卿,坐了那部克莱斯勒汽车,直驶毕勋路一百四十号钱公馆。钱家四兄弟一个不缺,铁板着脸听着律师读遗嘱,当读到有关奂伦的几条时,汉宪如坐针毡,脸色苍白。律师念完,又拿出四兄弟保存的原本对照,发现原本同样写着这几条,奂伦明白,四兄弟是想隐瞒遗嘱内容,而他却未料到钱淦锡会给自己留下一份财产。
“根据遗嘱所写的奂伦的身体特征,”尧芳开口说道,一边还在不停地在原地转着手杖,“我也看过了他,可以证明他就是奂伦,他有权继承。”
“你赢了,奂伦!”汉宪冷冷地说,他显得镇静自若,仿佛料到这局他必输的对奕。
“你证明了什么?你们大概早就串通好了!”最小的汉琼愤愤地站了起来,“我们都是很敬重你的,你倒和这个下贱的家伙一起来骗我们的钱!你对得起我父亲么?”
李尧芳沉默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股严峻的神情。
“我是堂堂上海市商会副会长,有身份的生意人,怎么会串通别人来骗钱先生的钱财!况且这些话都是钱先生写好的,我岂能凭空瞎证明?”
汉琼闷声不响地又坐了下去。尧芳朝奂伦注视了一下,奂伦发现他挺自得。
四兄弟没再说什么,尧芳便起身支撑着上了车。突然,汉宪喊住了奂伦。
“你会后悔没杀了这老家伙的。”他表情冷漠。
奂伦一言不发,掉头就走。他感到他们是贪婪、奸诈和卑鄙的一群。
几天以后,他接收了钱老板给他的几家厂,井然有序地干起活来。与此同时,他和李书卿的婚礼也在沧洲饭店举行了,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运最美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