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
那个为爱而生的诗人曾对他的朋友说:“我要把生命留给更伟大的事业呢。”但这事业终究是未完成。有人说,徐志摩再走下去,也许会长大,孩子总有一天会看清现实的样子,上天没有再给他十年。所以他永远单纯着信仰,怀抱着赤子的天真。
乍暖还寒,院子里的柿子树槐树还未返青,只在枝梢上泛出些微的绿意。倒是那藤萝耐不住性子,迎着稀薄的日光抽出黄绿色的新叶来,料峭春寒好像也不那么漫长了。那是个微弱的季节,同时也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苍松竹梅三友图》
流水过往,一去不返,可人又是为何在悲伤惆怅的时候无法抑制地怀想从前呢?大抵是我们都自知太过庸常,经不住平淡流光日复一日的冲刷。想当初立于别离的渡口。多少人说出誓死不回头的话语。末了偏生是那些人需要依靠回忆度日,将泛黄的过往前尘一遍又一遍阅读,泪水涟涟。
当天京城的各大报纸都在头条报道了这次集会的盛况。说林小姐人艳如花,和老诗人挟臂而行,加上长袍白面,郊寒岛瘦的徐志摩,犹如苍松竹梅的一幅三友图,林徽因的青春美丽、徐志摩的风度翩翩,和诗哲的仙风道骨相映成趣,一时成为京城美谈。
徐志摩说:“跟泰戈尔老人在一起,我的灵感就有了翅膀,总是立刻就能找到最好的感觉。”
林徽因说:“我只觉得老人是那样深邃,你还记得在康桥你给我读过的惠特曼的诗吗?——从你,我仿佛看到了宽阔的入海口。面对泰戈尔老人,觉得他真的就像入海口那样,宽广博大。”
陪同泰戈尔的徐志摩在靠窗的桌子上铺开纸笔。他不敢看站台上的林徽因。看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的爱情苏醒宛如一次生命的回光返照。最终他们会渐行渐远,消失在彼此眼里。原来,爱情是这般脆弱呀!简直是不敢相信!
徐志摩害怕各种形式的离别,每一次离别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死亡。他曾私下里对泰戈尔说过自己仍然爱着林徽因,泰戈尔也觉得两人般配,代为求情,却没有使林徽因回心转意。他们这次真的要天各一方了。
汽笛不解离人的别意,硬是执拗地拉响了。列车缓缓驶出站台。徐志摩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所有的景物都一片迷离,他觉得自己那颗心,已经永远地种在了站台上。
灯火飞快地向后退去。
就像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情一样被岁月留在了记忆里。单凭理想和一腔热忱,确实无法与现实抵抗。
《绮色佳的枫情》
新鲜的异国学习生活并不能搬走他们心里压着的那块石头。因泰戈尔访华崭露头角的林徽因,非但没有改变李夫人的偏见,反而更让她不满。李夫人本就不赞同梁、林两家联姻,从这时候起就更加反对。梁思成常常收到大姐梁思顺的信,心中对林徽因责难有加。
《筑梦宾大》
日子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两片流云短暂交会后,飘向不同的方向。同在一片天空,自会有难免的交集,但分离之后能换来长久的安稳亦是值得。离别并非只会带来永无休止的牵挂和痛苦,人事万物自有它的去处,况且还有那么多至美的梦等着你我去营造。咖啡虽不是纯粹的甘甜,你沉浸于浓郁的芬芳,亦会忘记那最初的苦涩。
林徽因漂洋过海来到美国追求自己的建筑梦,只因为性别就被轻飘飘地拒之门外,要强的她怎么会就此甘心?她的倔强和才华注定不会令她埋没于人。她只是一个建筑系的旁听生,却和其他正式的学生一样认真地上课,交作业,交报告,她的成绩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林徽因的厉害之处在于,不仅仅靠着勤奋和天赋得到学业上的成功,同时也能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而绝非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
与他们相反,梁思成是一个严肃用功的学生。而林徽因在学业上也和人际关系上一样,思维活跃富于创造性。她常常是先画一张草图,随后又多次修改,甚至丢弃。当交图期限快到的时候,还是梁思成参加进来,以他那准确、漂亮的绘图功夫,把林徽因绘制的乱七八糟的草图,变成一张清楚而整齐的作品。
可能是因为林徽因那太过早熟、压抑的童年,让她能在这个自由的环境里感受到更大的快乐和放松。这一株青春的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碰触阳光了。这里的氛围是明朗的,同窗好友充满朝气的笑声让人愈发感到年轻的活力。她可以大声地讲笑话,开心地笑闹,没有人会干涉她。严格的父亲,愤愤不平的母亲,畸形的家庭关系……这些纠缠她多年的束缚终于解开了。在这个新世界,每个人都心无芥蒂地喜欢着她。虽然功课繁重,但她仍然可以和同学看戏、跳舞、聚会。她加入了“中华戏剧改进社”,生活看起来真是好极了。
丧母的悲痛还未完全平复,又一个晴天霹雳炸响了。这次痛失至亲的变成了林徽因。15个月后,梁启超从国内来信,告知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在反奉战争中身亡。
林徽因望着窗外肆意燃烧着的云霞。她感到那冰冷的火焰慢慢变成绳索,在慢慢地扼住她的咽喉。
那是命运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