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故事好像一张张底片,冲洗出来有的依然那么清纯清晰。
上个世纪70年代末,我在本村开始上小学一年级。那时我是一个爱干净、说话得体、聪明伶俐的男孩子。周围邻居同龄的几个小姑娘都愿意找我玩过家家。
上学了,男女有别了。走得过近,周围伙伴就瞎起哄,闹得我们彼此脸红。于是我和我的小女朋友们有了界限和距离,有的就从此逐渐消失了。
当我扎在男孩子堆里的时候,从来就渴望寻找能够称心如意的女伙伴。
我们村不大,那时几百口人。谁家锅台朝那边我们都门清,更何况谁家的男孩女娃。
那时村里小学校五个年级装在两间教室里。两个老师敲一个铃铛,实施复式班教学。我上一年级的时候,两个低长条板桌加两个矮长条凳上坐我们10个学生。我们身后是高年级的学生。两个人共用一张高课桌和一条高板凳。左右两列,又两个年级。
复式教学很累老师,但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我们不会的时候,大哥哥大姐姐会偷偷提示我们,我们也津津有味地听他们书里的课文故事。那时三年级才背乘法口诀,我们一年级居然也能跟着背熟了。这也是一种别具一格的复习和预习吧。
有一个比我大的小姑娘叫二麦,就坐在我身后高桌上。二麦长得很俊,大人们都说她像画上走下来一样的水灵精致。
开始我和二麦不搭话。因为我觉得她很厉害。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放学后,我们一伙人围趴在校园的一张乒乓球台上赶作业,不知怎么我碰掉了她的书本,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好小子!”惹的大家哄笑起来。从此,我就不搭理她了,背地里咒她“画皮”。
有一次上语文课,老师要给我们听写生字。那时我们买不起额外的本子、笔。我们都自己到南山沟里找一块如意青沙石板,在河里打磨成光滑的石板。再到北山坡挖一些白碴软石当石笔。那次我的石笔刚好找不到了,向周边同学借,他们也刚好没有多余的。我顿时慌了神,这时我感到背后有人捅了我一下,一回头是二麦。她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含着的笑我一辈子都难以忘怀。我心有灵犀,迅速悄悄接过来她递给我的早被攥得发烫的石笔。这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对她的印象。
后来二麦上四年级了,就去了另外一个教室。我还隐隐约约有些留恋呢。当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二麦留级到了我们年级,由于我和她个头最高,老师把我俩安排成了同位,坐在了教室最后面。从此我们两个一直坐到了小学毕业。
二麦灵光,背东西很快,声音大方宏亮。唱歌也很好,每年六一儿童节都在学区汇演中登台表演。
四年级那年六一前夕,我们老师准备了一个那时在农村不兴的节目:诗朗诵。而且是指定要我和二麦二人朗诵。二麦落落大方地同意,我是第一次登台表演,有点硬着头皮上。但想到和二麦一起表演,心里又有些巴不得。
我们两人悄悄地准备着,有时在早读的时候夹杂在其它同学的读书声里配合着。后来老师又给我们加了动作。我依稀记得前几句:
男:天上的朝霞
女:好像百花开放
男:树上的小鸟儿
女:正快乐地歌唱
……
那时的六一节在学区柳林了里开庆祝大会,最后是文艺汇演。也许是我们节目的新颖,也许是我和二麦的默契的配合,我们得一等奖。那一次我们的演出震惊了好几个村子里的小伙伴。
那时男女同学可以互相打闹,但不能私下说悄悄话。那时还没有“早恋”这个术语。有一段时间,班上几个调皮捣蛋的伙伴说我和二麦像小两口子,闹得我和二麦彼此不敢明里搭话。但那时我们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意图。她冲我眨一下眼,下巴向数学书上的应用题努一下下,我就知道她不会,向我救助了。于是,我就挪动我的演算本,在上面一步步列式子给她看,她频频点头,眼里充满着羡慕和佩服。
那时,我们农村使用磨,但并不是谁家都有的。二麦家没有。二麦家经常到我家推磨。有一次,二麦自己一个人吃力推磨,我妈就打发我帮她一起推。那一次,在磨道上我们居然说了很多话。
我和二麦推磨的事刚好让邻居一个多嘴的小伙伴见到了,于是满校园里传开了我们的有鼻子有眼的各种传说。
我回家委屈地找算我妈妈,我妈倒好,竟然说:“是有咋的,我看上二麦了,将来你能娶她做媳妇我巴不得,隔天我还想和二麦娘说结说结呢。”一席话弄得我目瞪口呆,心里砰砰直跳……
有时,我还真在梦里梦到过和二麦一起在田野里欢笑奔跑诗朗诵,也幻想过后来大人的故事,然而随着年龄和见识的增长我才知道我妈只是安慰我的话。二麦和我的远房大娘同辈,按农村辈分我喊她小姨。即便是大娘无所谓,那在村里也是放了一颗原子弹。还有我属狗,二麦属鸡,农村有鸡狗不到头的说法,我和二麦注定在运算上隔着万水千山……
小学毕业后,我上了乡镇中学,二麦跟她当老师的一个姨去了很远的地方读书了。从此,我们虽是同村人,见面机会也是屈指可数了。
不知道现在的二麦过得好吗?她还能记得同桌的我吗?或许她不会知道在我心里依然留有她的倩影的底片。
2023年12月18日写于博山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