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凌晨收到局长的电话后,整整一天她都在忙于保释威廉。现在,她看了一下挂钟,时间是下午5点。实话实说,她现在觉得饥肠辘辘。除了早上和中午各一个三文治加上下午一杯少糖多奶的奶茶外,沙崔妮什么也没有下过肚。而整整一天她不是忙着接电话便是录入档案,这使得坐着不动的她大大消耗了许多能量。在以前,她以为只有运动才能消耗脂肪,直到进来了警局以后,她才意识到脑力运动也能消耗大量的能量。
而值得她高兴的是,现在是下班时间。她收拾好桌面的东西后,将钥匙和电话都放入拎包后,便同与自己替更的文翠珊道别。停在警局外的是一辆两厢版的白色卡罗拉,她将拎包放在了副驾位置,旋动已经插入开关孔的钥匙,车启动了。她现在要驱车去铁港城总局辖下的一个一区练靶场。
一区练靶场在以前是铁港城所有陀枪警察的专用靶场。自从厂子倒闭后,铁港城政府的收入直线下降,无奈下,唯有以收费形式开放其中区的靶场出来给市民租借使用。
“维多,你好。照旧,半个小时。”沙崔妮将自己的持枪证递给了位于高台的一个中老年人看。
维多是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枪管员。他头发斑白,带着一副米色的老花眼镜,他颌首俯瞰端详沙崔妮本人与持枪证上的近照对比,这是他的职业习惯,虽然他已经沙崔妮熟络。“噢,崔妮,你两个星期没来了。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才喜欢来烧枪。”维多将持枪证还给她。
“不是,最近局里太多事情忙了。”沙崔妮接过持枪证后,维多取出了一包用透明胶纸包着还未开封的卷纸给她,接着还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点5口径的柯尔特M1911手枪和一盒金属材质50粒状的子弹盒。“到1号靶房。”维多说。
靶房内有十个靶位,沙崔妮盘起长发,将子弹盒和手枪摆到金属桌上,戴上厚实的隔音耳罩和透明护目镜。按下按钮,靶架沿着路轨从50米开外,向着自己逐步拉近。她取下靶架上那张已被打得满目苍夷的靶纸,点点弹孔集中在第四层靶圈外,心想上一个人的枪法比自己还要烂。她将那卷崭新的靶纸拆封然后挂上靶架,摁下按钮。靶架被推出50米范围开外。她打开金属盒子,将如金如果实的5.56口径子弹装上13发连装的弹夹,合上弹夹,扭开柯尔特M1911手枪的保险栓。靶架此时已经就位,她双手握住枪柄,扣动扳机,13发在她能听清的枪声快速响起了。她放下枪后,并没有急于更换弹夹,而是脱下了厚重的耳罩,掀开护目镜,仔细观察靶纸上的弹孔,弹孔集中在第三层靶圈内,少数弹孔是在第而层靶圈,第一层靶圈则毫发无损。
“瞄准的时候,你要把靶纸的第一层靶圈当成是你的仇人,在扣动扳机的时候绝不能心有旁骛,因为时机分秒都在流逝,你必须集中精神盯着敌人的致命弱点。”那个中年男人连开13枪,每发皆在第一个靶圈内,有四发甚至正中靶心。
沙崔妮扭头发现原来是麦加登:“麦处长,这么巧,原来你也有过来烧枪呀。”
处长挥挥手。“哎,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下班时间你可以叫回我麦加登叔叔。”
攸伦片区局长麦加登在年轻时和沙崔妮的父亲沙耶斯是一对巡警拍档,他在自己拍档死后,便一直照顾着沙催妮母女俩,帮她母亲办了丧事和所有法律事项,确保抚恤金一直发到沙崔妮大学毕业。麦加登长得高大健壮,虽然已经六十出头,但金至发白的头发依旧浓密,一撇同样金至发白的浓胡子是他的标志性特征。在沙崔妮眼里,年轻时候就长得老成的麦加登叔叔,他现在的模样跟二十年前对比可看不出什么变化。
“不是这么巧。听说你最近几个月你迷恋上了‘烧枪’,所以我故意过来碰你。”麦加登说。
“然后和我谈谈话。”
“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安排在后勤吗?铁港城现在的治安状况,你是知道的。而前线警员所能遇到的危险指数比你所知道的还要高。”
“我知道,可是,麦加登叔叔,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现在已经是下班的私人时间,我觉得我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在保护你们母女俩。”麦加登的双手靠在金属桌面上,他望着50米开外的靶纸。“我今天去看你妈妈了。”
沙催妮这二十年来都很感谢麦加登叔叔。然而你这番话还是令沙催妮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晚上,她反感这段令自己胆寒的泛黄回忆。
“这两年来她的病情严重了许多,她甚至忘记自己有个女儿。”沙崔妮声音哀伤。
“对,她也忘记我了。”麦加登说,“可是她精神不错,听护士说,只要有人靠近她。她就会对人唱那首歌出来。”
“吾剑所吟,只为歌颂银。”她唱了出来。“《白银的赞歌》。”
“你还在相信这个?”麦加登说。“吉卜赛人的迷信就是一个诅咒,它将你们母女俩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不止是吉卜赛人相信这个,太多的目击事件了。”沙崔妮实在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珍妮和金碧辛加说你很久没有过来吃饭了。”麦加登转移话题,珍妮和金碧辛加分别是他的大女儿和小女儿,比沙崔妮大四岁的珍妮曾在暑假带过沙崔妮,作为回报,高中时期的两个暑假,沙崔妮也曾带过比自己小八岁的金碧辛加。
“不了,我今晚约了朋友,估计他现在已经在等我了。我要告辞了,麦加登叔叔。”沙崔妮收拾仍盛满子弹的金属盒和手枪还有耳罩和护目镜。
“朋友,是什么朋友?”六十出头的准老人问,“是那个说认识你的路易威廉吗?”
“不是。”沙崔妮说了谎。
“崔妮,不要再碰枪和相信那个该死的吉卜赛传说了。”麦加登语重深长地说,“我相信,你父亲也会和我一样想。”
“麦加登叔叔,”沙崔妮平静地说,她将四样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父亲已经死了,而我已经长大了。”然后她转身径直离开。
“噢,双倍芝士辣鸡披萨!”她一开门便听到路易威廉高涨的声音,“我 等 你,”他一字一顿,“好久啦。”
“我没有买披萨,我买了辣椒炸鸡芝士汉堡给你。你可以尝试一下,我有个同事可喜欢吃这个了。”沙崔妮疲惫地说,脱掉靴子后,她便瘫坐在沙发上,任由自己陷进沙发里面。她迷惘地望着位于天花板上的水晶挂件,晶莹如镜的水晶挂件里,沙崔妮能看到自己疲惫的脸孔。
“好吧。”威廉的语气带着失望,“钱,我晚点给你,或者下次我请你去吃双倍芝士辣鸡披萨补偿。”
“我不吃这个的,威廉,你知道的。”沙崔妮扭头看背后正躺在懒人椅看书的威廉,“你的手康复得很快。”
“啊,你这么一说,我的手又开始疼了。”威廉站起了来,利索地跨过沙发来到了沙崔妮的身边,他给她看他的伤口,“瞧,看见没有?是脓。”
“你少来这套,”她推开这名浑身散发着淡淡酒精味道穿着红色格仔杉的小胖子,“告诉我,威廉。你前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头晕目眩,我病了。”他说,她看到威廉在望着天花板的水晶挂件换了几副看似委屈和受伤的表情以后才说这句话的。
“你这是宿醉和装死。”她尖锐地指出,语气严肃。“告诉我,你前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赤身裸体‘老鼠窝’附近被一个捕兽器夹住双手?你当时甚至连内裤都没有穿哎!”脑海中自动补全了那画面,令沙崔妮感到一阵鸡皮疙瘩。
“我的职业一直没有换过,那天催完债以后,我在取车的路上被人从背后砸晕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就是你同事见到我的时候。”威廉一边撕开包裹汉堡的油纸一边说,“情况就是这样。”
“就是这么简单?”她问。
“就是这么简单。”他答。
沙崔妮第一次见路易威廉的时候,是七年前的事,当时他是来向她讨债的。当时刚大学毕业的她身份无分文,也无工作,沉迷赌博而此麻痹自我的母亲欠下一身债,报告自自己有严重精神病,最终法院判决强制送入城内的精神病院。本可屈身请求麦加登的沙崔妮没有这么做,等于是走投无路的她最终被威廉介绍进了自己所做的财务公司里面做财务追账专员,专门负责打电话催账,沙崔妮本身是非常厌恶这种为了讨钱而去骚扰别人的工作,虽然那些人的确是欠钱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份工作确实是雪中送炭,沙崔妮在公司里面做了四年,总算是把母亲所欠下的赌债还清了。她没有被逼疯送进精神病院全靠威廉——这个说话嘴贱而有点神经质,行为古怪而难以捉摸的矮个子肥仔。
虽然现在沙崔妮已经离开财务猎犬(威廉一直以来都喜欢这样称呼没有正式营业名称的财务公司),然而她和威廉一直都有保持联系。
“在看什么书?”她指了指威廉手上的那本黑色封皮的书。
“《财务人员的自我修养》。”他将书递给了她看,黑色的封皮上刻着金色醒目的书名。可是沙崔妮却把注意力放在了他那松垮垮的肚子上。
“肥仔,你好像瘦了点。”她评论。威廉没有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