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幸读到莫言的故事集。
对于写不好故事的我来说,总是好奇别人的故事,讲得精美又勾人。
莫言是山东人,蒲松龄也是山东人,莫言说,蒲松龄的家乡离他家很近。于我来说,蒲松龄的鬼故事看了就怕,怕了还想看;莫言的故事集,里面奇奇怪怪的故事,看了不怕,一边看一边自己发笑。
清朝末年,天下还未稳定。一个叫李化龙的村民,行夜路至城外,却遇上了夜行的官兵。因为怕被官兵滥杀无辜,就躺在死人堆里装死,一直等到官兵走过了,他才敢抬头,刚一抬头却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事情——一只野狗,正在啃食人的尸体。
李化龙吓得赶紧把头又扎进了死人堆里,为什么?因为这狗不光吃人,还专爱吃人脑。死人脑都吃,活人脑那新鲜劲儿,岂不是更加美味……
这故事勾魂、恐怖,甚至有点让人恶心,但是越怕越想往下看,是不是?——这是蒲松龄写的故事。
莫言讲故事,脑洞开的够大,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你不能想到的,他还能想到。
一本 《活着》 ,让余华写人生的苦难出了大名,我对悲剧素有一种搁舍不了的情怀,却不喜欢像《 活着 》这样直接把苦难层层展现,让人直视,所以至今没有仔细读 《活着》。读莫言的书就不一样了,同样是表现人生的苦难,他能把苦难先溶入一个无比生动的故事里,从故事中,再让读者打捞出一车的人生苦难,而这个打捞的过程,是读者自己完成的。
莫言说,“假如我能有两本书得以流传, 《生死疲劳 》肯定是其中之一”。他又说,“诺奖的评委主要是因为读完了 《生死疲劳》 ,才把这个奖项授给了我”。
而《 生死疲劳》,就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一个用动物的视角,用俏皮的语言和鬼才的叙事手法,让一个讲述沉重和苦难的故事里,处处充满着惊喜。
我喜欢他的幽默,喜欢他用这种戏谑的方式,化解现实里的痛苦,看他的作品,我一边痛苦,一边能笑出声音,笑完我的心中,升腾起一股坚定无比的力量。
看莫言的故事集时,“猫事荟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只九死一生的猫,看完总会让人想到,一只猫尚且如此,那猫的主人们呢,猫运和人运夹杂其中,我仿佛看到了一张完整的“人猫上河图”,在这张长图里,既感受到了生活的趣儿,又打捞起了人生的苦。
摘录一段写猫以后的故事: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那只猫只捉到过一只耗子。那是一个傍晚,祖母刚烧完晚饭,祖父他们尚未从田野里归来,我和叔叔家的姐姐在院子里架起一根葵花秆练习跳高,就见那猫叼着一只大鼠从厢屋里跳出来,我和姐姐冲上去,猫弃鼠而走,走到祖母身边,呜呜叫着,仿佛在告我们的状。
祖母兴奋得很,飞速地移动着两只小脚,跳到院子里,把那只大鼠夺过去。“啊咦!这么大个耗子!”祖母说,“拿秤去!”我们赶快拿来了秤,看着祖母用秤钩挂住鼠肚皮称它。“九两,高高的九两!”。
“孩子们,该犒劳你们了。“祖母说。祖母把老鼠埋在锅灶里的余烬里。我和姐姐蹲在灶门前,直眼盯着黑洞洞的灶膛。猫在我们身后走来走去。香味渐渐出来了。我和姐姐每人坐一小板凳,坐在也坐着小板凳的祖母面前吃耗子肉的情景已过去了几十年,但我没忘。
烧熟的老鼠比原来小了许多,乌黑的一根。祖母把它往地上摔摔,然后撕下一条后腿,塞到姐姐嘴里,又撕下它另一条后腿,塞到我嘴里。鼠肉之香无法形容,姐姐把鼠骨吐出来给了猫,我是连鼠骨都嚼碎咽了下去,然后,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祖母的手。
暮色沉沉,蚊虫在我们身边嗡嗡地叫着。我总感觉到祖母塞到姐姐嘴里的鼠肉比塞到我嘴里的多。写到此,我感到一阵罪疚感在心里漾开,那时我们是个没分家的大家庭,吃饭时,我和这个比我仅大三个月的姐姐总能每人得一片祖母分给的红薯干,我总认为祖母分给姐姐的薯干比分给我的薯干大而且厚,于是就流着眼泪快吃,吃完了就把姐姐手里的薯干抢过来塞到嘴里。她抖着睫毛,流着泪……
这样的故事,虽然不勾魂,不恐怖,却让我陷入了一种不一样的沉思。
那个时代,没有人把猫当作宠物,却有人把猫的天敌——"四害”之一的硕鼠,当作从天而降的“美食”,而那只捉了硕鼠的猫,连一根鼠毛也没吃到,我一时间好同情这只猫呀!因为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这是一只有故事的猫,一只九死一生的猫。
想了解这只猫吗?——请各位看官去莫言的书里找吧!反正我说了,莫言脑洞够大,大到故事多得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