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你很强大,但留给心灵的时间却少之又少(深度好文)

《爱不落下》

雪漠著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控制一些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有它自己的运行轨迹。不是说我们不该积极,而是,我们除了控制好自己,控制不了什么别的东西。你觉得这杯茶很好喝,想让你身边的人尝尝,但有多少人会真的来尝呢?所以,我们的愿望是好的,也确实能给别人带来好处,但未必能改变别人的想法和事物的轨迹。如果你勉强想要改变什么,就迷失了自己,就像硬要让一朵枯萎了的花绽放一样,结果只会让自己失落。花朵有自己的命运轨迹,你可以每天给它浇水施肥,帮助它恢复健康,那么有一天它可能真的会重新绽放,但你不能要求它满足你的愿望。

人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能影响几个跟自己有缘的人,一起走上一段路,在同行的时候彼此扶持,就已经很好了。此外的很多东西,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如果希望在一段关系里帮助对方解决什么问题,更是会徒劳无功。

丫头,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是这样,我是这样,任何一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的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深深地融入生活,不断在经历中了解自己,了解世界,才算是真正地存在过。但同时,你也会深刻地明白世界的本质是变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需要解答。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很想在变化的世界里找到永恒,也常常问自己,是不是要走到天涯海角的尽头,才能找到永恒?再后来,我以为永恒一定要达到某个目的地,于是一直努力地、执著地前进,想要尽快地找到答案。慢慢地,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也没有我以为的什么目的地,就连智者常说的彼岸,也只是用另一种眼光看世界,用另一种心态感受世界,或者说,以前只是参与者,但现在不仅是参与者,还是旁观者,能够既参与其中,又不被裹挟。

丫头,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一转念之间世界就变了——不一定是物质世界变了,有可能只是你变了——万千沧桑的变化,原来都是为了让你知道,你的心就是世界。所有困扰你的,都不过是心的幻象,你沉迷在自己的角色里,不知道自己活在幻象中,才会感到困惑。当你不再被虚幻的假象所迷惑时,也就拥有了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再也不会被世界上纷繁的现象所迷惑了。

是的,酸甜苦辣都只是心的感受,极乐和娑婆也是心的倒影,你有怎样的心就有怎样的世界。当世事万物都撼动不了你的快乐时,你就拥有了极乐世界。

你有没有发现,无论肉体带来的痛苦多么强烈,只要你坚定而坦然地接受一切,不再期待死亡的降临,不再期待这一切早点结束,痛苦就少了一点,日子也不那么难熬了?真是这样的。所以,当我们不能改变世界的时候,就改变自己的态度,让每一个当下都在宁静平和中度过吧,一切都终究会过去的。

丫头,不论你期待还是不期待,死亡都会降临,一切都会结束,期待只会让你变得焦虑,让痛苦更加难以忍受而已。所以,不要期待。

但就算你不小心期待了,也不要内疚,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理解你。

我怎么能不理解你呢?每个人都体会过疼痛的滋味,当疼痛超过忍耐的限度时,人很难不感到焦虑和煎熬。何况剧痛对很多人来说,只会持续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但它却像呼吸一样伴随着你。说真的,我很难真正体会到你的肉体活在怎样的地狱里。

为了明白你的痛苦,我总会在点燃酥油灯的时候离火苗近一点,我想感受一下什么是灼烤的滋味——你说过,有时的痛,就像是一直被烈火烧着。但每次还没有碰到火苗,我就会下意识地缩回自己的手,我很难想象,要是整只手,甚至整个人都在火焰里,会是怎样的感觉。想起始终在这种剧痛中的你,也想起那些死于火灾的人,我甚至像绝望了一样感到浑身冰冷。

丫头,你受苦了。

我甚至不忍心对你说那些道理了,很多道理在死亡和疼痛面前都显得冰冷和苍白,我不忍心将它们扔向你。但我怎么能不说话呢?如果我不说话,不提醒你光明的存在,你就会生活在无尽的黑暗里,连一盏灯都看不到。所以,我想为你点一盏油灯,哪怕这盏灯的光明很微弱,它也总会给你一点温暖,让你看到希望,知道路在哪里。

丫头,人生很多时候都是残酷的,很多东西我们控制不了。当我们很想控制,却控制不了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自己不自由,所以卢梭才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枷锁是什么?就是我们的在乎。

当你用另一种眼光看世界,用另一种心态经历世界的时候,就不会被许多的条条框框所束缚,你的心也能回复自由了。你可以自由地拥有梦想,可以自由地追逐梦想,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扼杀你,让你打退堂鼓。你也可以像孩子那样,天马行空地描绘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哭,在这个世界里笑,在这个世界里狂奔和飞翔,一切都全由你自己决定,命运由你自己主导。

娑婆也好,极乐也好,其实都是为了让我们活出完整的生命而存在的。完整的生命是有温度,有深度,有广度,有厚度的,所以,放下概念,放下理性,深情地活着,真切地去爱,敞开心扉去迎接一切吧!在你深情而真切的眼眸里,你会读懂人生百味,也会读懂一个个陌生的自己,从此拥有一个完整的自己。

这时,你会像旁观者那样看着自己演绎的剧情,像导演那样设计自己的剧情,再也不会陷入其中。因为你知道眼前的一切只是戏,你可以哭,可以笑,甚至可以在某个瞬间肝肠寸断,但那只是因为你在用心地感受。你的心还是自己的,你绝不会因为曾经肝肠寸断,就再也无法开怀大笑。

入戏太深的人儿啊,你们可曾听到这弦外的真言?

不痴演不真,知幻即大醒。醒痴本一味,随缘现诸行。

热爱生活的人,都会拥有一颗鲜活的心,或者说,拥有鲜活的心,才会真正地爱上生活。他明知世事如幻,明知一切都不过是痴人说梦话,也仍然会享受这个梦,在梦中,和另一个自己有哭有笑,有爱有痛。

热爱生活的人,也都爱好浪漫,喜欢自然,他们身上多多少少有着艺术气息。真正的大师,必然是这样的人,甚至他们本身就是艺术品,他们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艺术,他们能感受到风的抚摸,感受到树的倾诉,感受到太阳的爱护,感受到月亮的温柔……他们的眼里无一不是活物。

他们也喜欢行走,在他们眼里,读书也是一种行走,心灵的行走。无论是物理意义上的行走,还是心灵意义上的行走,对他们来说都是最美的享受。在这种行走中,他们和身边的世界交谈,和脚下的大地交谈,和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群交谈,在交谈中进入另一个灵魂的世界,感受它的一切感受,体验它的一切情绪,然后完完全全地明白它,明白自己,明白很多自己早已遗忘的东西。

你还记得吗?如学传媒公众号发过一篇文章,它谈到了梵高的孤独,说梵高经常背着画板在外面疯跑,风雨不改,旁人不能理解他那种疯子般的激情和狂热,也不能理解他那种忘掉身边一切、不顾世俗眼光的单纯。其实,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疯子,因为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艺术,一切在他们的世界里都是艺术,都是美妙的旋律,都会让他们心动,他们总是处在一种陶醉忘我的状态里,忘掉了身边的一切,甚至忘掉了自己的安危和健康。他们的世界,是循规蹈矩、活在规划中的人不能理解,也不可能进入的。

不过,如果在艺术的世界里走得太深、太远,心里又没有一盏智慧的明灯,人生就有可能非常悲惨。

你记得芥川龙之介吗?就是电影《罗生门》的那个原著作家,他还写过另外一部短篇小说,主角是一个追求极致,在我们看来有些心理变态的画家。这个画家对艺术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追求,就连女儿在他面前身陷火海,他也可以见死不救,因为他觉得女儿在火海中惨叫的场面实在太美太震撼,他想把这个场面画下来。当他完成画作的时候,女儿已经被烧死了,他也因为受不了那种痛苦而自杀了。所以,陶醉在艺术中的人也需要光明的照耀,如果没有光明,没有信仰,他的艺术张力越大,他的灵魂受到的摧残也会越大。

优秀的艺术家不一定是艺术大师,艺术大师必然是超越的,但要是他过于超越当下的时代,人们就很难理解他,更不会认可他,甚至会把他当成邪灵或者疯子。梵高背着画板在田野里奔跑、作画的时候,没几个人会觉得他是大师,也没几个人愿意了解他的艺术,他的画一直卖不出去。直到他死了之后,他在艺术上的贡献才被世界所认可,他的画作也才成了感动世界的经典。

有时想起他,我会觉得很心酸,因为他的作品充满热情、力量和爱,美好得就像是童话世界,但是他活着的时候并不幸福——陶醉在艺术和创作中的时候,他当然是幸福的,可回到现实生活中的他是不幸的,他受尽了冷眼和奚落,几乎没有人觉得他的创作是伟大的,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接近他,觉得他很古怪,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而他也不能坦然地接受这一切。他得了严重的精神病,受尽折磨,最后自杀了——也有人说他不是自杀的,是被几个年轻人给杀了,他为了袒护那些年轻人,不要让那些人成为杀人犯,受到法律的制裁,才没有说出真相。我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梵高确实很善良,他可以把仅有的财产全都送给一个饥饿的小女孩,自己在寒冷的冬夜里饿着肚子,我相信他也会为了保全那些年轻人的前途而委屈自己。

你说,假如他生活在这个时代,会幸福一些吗?

我觉得不一定,因为他没有那种既坚守自己,又随顺世界的智慧。

这个时代很好,它给我们提供了幸福生活的物质基础,可现代文明也在阉割着我们的灵魂,扼杀着我们的灵性智慧。很多人为了适应时代的需要,都在不断地学习各种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久而久之,他们可能真的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但留给灵魂的时间和空间却越来越少,心灵也渐渐被压力和欲望所填满,感受不到生活的美好和诗意,总是觉得生活枯燥乏味,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说不清的焦躁和恐慌,似乎人生大厦随时有可能坍塌,自己随时有可能被社会抛弃。无论娱乐消遣,还是旅行购物,都没有办法消解这种压力,到了最后,人的心理防线就有可能崩溃。

你知道几年前开始流行的丧文化吗?所谓的丧文化,就是一种颓丧绝望,以自嘲来逃避现实的文化,蛰居族的名言“让压力见鬼去吧,我不喜欢它,我就是失败,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典型的丧文化。过去,这只是一种情绪和个别人的生活态度,但近几年它已经变成了一种文化,而且很受年轻人的推崇。

据说日本有超过一百万人——其中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男性——选择了蛰居,也就是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或看电视或打游戏,不出去工作,甚至完全不跟外界接触,靠自己的存款和父母的资助来生活,日本学者称之为“失踪的一百万人口”,其中有绝大部分人——多数是中年人——是依靠父母的资助活着的,所以日本还有一个困境叫“8050问题”,也就是八十岁的父母养活五十岁的孩子。据说,日本每年都有年迈的父母和中年的儿女一起饿死在家里,还有很多实在忍受不了的父母杀死蛰居的儿女。如何处理压力,似乎已经不只是幸不幸福的问题了。

有人说,丧文化的本质不是自我否定之后放弃自己,而是用自我否定来减压,然后轻装上阵,真的是这样吗?也许对一些人是这样的,但很多人在自我否定之后,确实也失去了自律自强的自我要求,选择了凑合着活。人的心理是非常微妙的,稍微过了一点点,就有可能会造成生活态度的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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