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那天,北方的很多地方下了初雪,朋友圈的动态全是在故乡上学的朋友晒的雪景图,看着大家穿着棉袄堆雪人和打雪仗的样子,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在一个不下雪的南方城市度过了第三个冬天,也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活在月亮里的女孩子和冬日黄昏里被路灯拉长的落寞的背影。
西北某个小城镇里,一所不大不小的中学坐落在羲皇故里,陕西和河西走廊的百姓称这个小城市为“陇上江南”。
春天,迎春花漫山遍野盛开在各处的农家山坡上,那时秋庄村有个清瘦的小女孩,酷爱诗词歌赋,尤其喜爱那春天漫山遍野的鹅黄色赋予的文字。夏天,知了声声入耳,到了仲夏时,人家都在吃着西瓜摇着蒲扇,她却追着萤火虫从家门口的菜园到很远的麦田里去,直至看不到萤火虫的身影,许是萤火虫被她追怕了,偷偷睡觉去了。等回到家时,一套漂亮的洋装裙上沾满了泥土和草汁,还咯咯的笑着跟妈妈讲萤火虫的故事,殊不知下一秒屁股要挨揍了。秋天,树上结满了果子,她总是爬到树上去打啄木鸟和沙麻嘎子。到了剥玉米的时候,她背着能容纳下两三个玉米的小背篓来来回回的在田埂上跑。冬天,第一场初雪降临的时候,她起的比家里每个人都要早,悄悄地跑出去在院子里堆起了很多个小小的雪人,等弟弟妹妹醒了的时候,她就会拉着弟弟妹妹,指着小小的雪人,用一个大人的语气对他们说,来跟我读:“ 下雪了,下雪了,雪地里一群小画家,小狗画梅花,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不用颜料不用笔,几步就成一幅画。咦,青蛙为什么没参加?哦,它在洞里睡觉呐。”俨然一个小老师的样子,她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年岁。
一年又一年的更替中,小女孩也慢慢长大了。她叫秋,家在羲皇故里的一个偏远小山村,家门前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流过,溪流两岸种着樱桃树和梨树。到了八岁时,需要步行到离家几十公里的乡镇去上学,爸爸妈妈租了个小房子,因为爸爸要外出打工,妈妈要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和年幼的弟弟妹妹,所以只好由姐姐带着一起读书,姐姐带着她从三年级读到了初一,在她升初二那年,姐姐初中毕业了。那年她尤其失落,在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光里,她觉得姐姐就是自己的英雄,哪怕被欺负了也不会怕,但是姐姐走了,弟弟妹妹又要上学了,爸爸妈妈因为要赚钱又不能陪读,所以被保护着的小孩子又要开始当弟弟妹妹的英雄了。她很恐惧,恐惧再次经历那些如梦魇般的过往。
在离家上学的这些年,她经历了许多不可言说的痛苦,因为学习一般、长得不好看,被男同学污蔑没写作业而挨老师的打,被女同学言语侮辱和人身攻击而被孤立,给好朋友写的信被男生偷偷拆开当着全班同学和老师的面读。可她从未将这些同家人讲,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她常常跑到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偷偷哭完,然后嘻嘻哈哈地回家。虽然是个位数的年龄,内心却早已是一个大人的心境。
她一直很努力,也很幸运。后来遇到了一些很好的老师,他们保护和鼓励她,最后考了很多次全级第一。她发现,没有人再敢欺负她了,可是弟弟妹妹上学后,那些痛苦又席卷而来。弟弟因为调皮被学校主任提着在校园训话,妹妹患有癫痫,经常会发病。弟弟妹妹每次跑来她教室外面等她下课时,有些同学就会说:“大家快看,秋的土八路弟弟和傻子妹妹来找她了。”她不允许任何人这样说他们,常常和别人吵起来,有时会打起来。她不喜欢这个学校,不喜欢很多人,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久而久之,她也不懂朋友是什么,未来是什么。
熬到了中考那年的夏天,她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那个高中她只有几个认识的人,而且不太熟,她在日记里写了又写,她很开心脱离了那个充满痛苦的地方。
接下来的三年过得不快乐也不难过。不快乐大抵是因为总是梦见那些回忆,不难过是因为遇见了几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待她如同亲人一般。她常常失眠,半夜会爬起来写日记。高三那年因为压力而导致神经衰弱,她不懂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也不懂如何去疏通自己内心的挣扎,只是想着,好好学习,上了大学一切都好了,会到一个南方温暖的小城里去学习和生活。
高考毕业后,她如愿以偿地去到向往了无数次的南方城市,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是她的生日,那天她是真的很开心和快乐。大学的室友和同学还有老师都很好,每个瞬间她都觉得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因为学到了很多知识,才知道自己有点抑郁症倾向,她去看了心理医生,按时吃药,按时睡觉,每天晚上都会在有风的夜晚去跑步、锻炼。我想,大汗淋漓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灵魂吧。
秋在一直变好,她不断的否定自己,又鼓励自己,她敏感的心常常会觉得和世俗有种疏离感,但是遇见的人们却很温暖,让她觉得人间很值得。
立冬的晚上,我走在风里 ,心在云里,灵魂藏匿在深蓝色的忧郁里。不知道秋还一直做噩梦吗,还一直说梦话吗。三年前那个冬天,我看到灯光下她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雪下的那么大,她伸着手,抬起头看着漫天飞雪说,我爱你们,但是我不爱这里。脸上的泪滴一颗颗地凝结和冰冻。
三年后的秋再也没有见到雪,她在那个南方的小城里快乐地活着,那里从不落雪,有风花雪月,是亘古不变的地方。大家都过着自己理想的生活,简单而美好。
希望秋的未来能一直这样,也愿每一个和秋一样的人们,坚定乐观地活着,尽管这世界上没有人爱我们了,我们也要爱着自己,因为我们是自己健康的第一主人,所以我们要热烈而勇敢地活,保持对生活的热望,相信总有一天会遇见属于自己的春暖花开,活在月亮里的影子也会在阳光下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