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朗晴。
踏进医院急诊室大门的瞬间,我的心骤紧。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歪头瘫坐轮椅的病患,表情凝重的家属,压抑的环境。
而在一墙之外的世界:有人欢欢喜喜地坐在影院,享受摆渡人光影声色的饕餮盛餐;有人在merry christmas的祝福歌中举杯痛饮;有人在微风拂面的湖畔亲吻……
百态人生,真有云泥之别。
不愿意看到灰暗、晦涩的片段,只是,许多时候根本由不得人选择。
急诊室里,排在前面的病患是位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不停地咳嗽、喘息,妻子在一旁回答医生提问。
“昨天夜里一直咳?血压太高了,不建议你们出院,再住着观察几天看。”医生盯着病历本说。
妻子有些局促地解释,“他血压已经降下来了,只是今天要检查,所以没有服药”。
半晌,医生抬头吩咐男子,“去那边躺下,打个心电图看”。
妻子搀扶他过去躺在狭窄的床上,替他松鞋带脱下斯凯奇的运动鞋。
那一刻,我有些动容,体会到无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结婚誓词,多么郑重。
男子剧烈咳嗽,示意要垃圾桶,等妻子把它拿到跟前,他朝里吐了带血的痰。
医生警觉起来,“他这个是咯血了,很严重”,又注意到病患被掀起衣服的腹部有长长的疤,急忙招呼实习生,吩咐他通知传染科和心脏科的专家过来会诊。
医生严肃地问病患妻子,“他以前做过什么大手术”。
妻子怯怯地回答:“切过主动脉,”顿了一顿,“肾里有支架”。
医生吃惊地抬头注视了妻子两秒,然后说,“你男人的病有心衰的可能”。
一团忙乱过后,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让病患妻子签字,她一脸茫然。
医生一字一顿地说,“病情很严重,有……死亡的可能,你可以叫他的兄弟姐妹来医院看一下,当是……”
见那妻子反应不过来的表情,医生又重复了两遍。
病患妻子甚至都没看病危通知书内容,也不清楚究竟在哪里签字,签谁的名字。
她没缓过神来。
我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原来死亡这样猝不及防,原来根本没有时间做心里建设。
没看病我就逃似地走出了急诊室。
外公家对面就是镇医院,记忆中是个毫无特色的午后,伤心欲绝的妇人在医院门口哭喊,吸引了我们一群小孩过去围观。
妇人面前躺着一具小小男孩的尸身,男孩面色发青,眼睛、鼻孔、嘴角、耳朵都在汩汩冒血,妇人用粗糙的纸不停擦拭,一堆的纸团,都是被血浸透了的。
妇人声嘶力竭地哭着,“其他小孩从楼梯上跳下都没事……站起来拍拍灰就跑……我家的跳下就……”
我也跟着大哭起来,夜里常常做恶梦,外婆去求来红绳绑在我手腕。
又一回,我在外公家门口玩耍,一辆卡车疾驰而过,不知谁家3岁的幼儿蹒跚到了路中央。身体卡在汽车轮子里,血迹拖了两三米长,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脑髓的模样,白白的一滩,在黑黑的地上,触目惊心。
生命,如此渺小,如此脆弱。
第一回亲近死亡,大概是在12岁,妈妈背着我,一级一级爬上台阶。我无力地伏在她瘦削的后背,感受到她在微微发抖。
某个瞬间,我的手就要垂下,眼睑外的微光像是要熄灭了。
心里却浮现一个声音:撑下去,撑下去,撑下去……
醒来,亲人们都到了,以为是见我最后一面的。
好险哇,我是从鬼门关里逃回来的。
我们的身体,于我们而言,是多么多么重要。每一时每一刻,都该倾注热情去聆听它的需求。
累了,放它休息。
胖了,给它减脂。
故障了,为它检修。
……
爱护它,千千万万遍,剩下的,交给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