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一家老少八口同住在入深很浅的所谓三间破瓦房里,每逢大哥和两位姐姐回来时,我们几个小不点就爬上木梯子,弯着头,躺在满是麦康,狗窝不如的土楼上,呼噜一觉醒来,便是老天大亮,于是我们低着头又慢慢地溜下楼梯,这才觉得我们平日四姐妹挤在一张小土炕上,是多舒服!
随着我们姊妹几个雨后春笋般的迅速长大,满脸长江黄河的父亲更是愁上加愁,孩子大了,总是挤在一起,也不是个长法,于是,下定决心之后,父亲决定改造一下旧世界。
南边原来的破牛棚,很久没有养牛了,一直空着,记得那一年生产队在离家不远的水磨涧修一座小桥,恰巧一头牛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了下来,死了!村民们痛定思痛以后,决定吃大锅饭大家集体美餐罢了,于是留下一大笼子牛骨头在我家的牛棚里,那天,我窥探四周无人,躲进牛棚里,啃起了牛骨头,我正啃得津津有味时,一向凶神恶煞的二哥突然现在我的眼前,既害怕又害羞的我无地自容,茫然失措。使我没有想到的是,二哥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吼我,相反却对母亲说:“明日给娃买点肉,看把娃馋的!”。那一笼子牛骨头是我一生的记忆。
父亲在老屋的墙上挖了个门洞,直接通向牛棚,又在底子垫了些新土,用泥巴糊了糊墙,一间“崭新”的卧室落成了!这样还是没能彻底解决睡觉问题,于是老屋的后墙也被开了一个洞,然后用椽搭了个接沿子,于是我们家又有了个卧室和一个宽敞的厨房,这下我们家够宽敞了,终于能够容纳我们家的大小十一口了。
家是大了,可每逢晚上大人们要去很远的生产队分粮食,很久不能回来,留下我和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妹妹,我感觉格外恐怖,记得那时我才七八岁,可我已经长成了可以保护妹妹的大姐姐,我必须勇敢,拿出敢和财狼猛兽做斗争的勇气来,于是我假装镇定,去检查每个窗户是否关好。我不放心,就用木条把窗户钉上,当我在钉窗户时,冷风敲打着窗户,飕飕作响,总觉得有一双凶恶的眼睛盯着我,我几乎魂不守舍,加之遇上雨天,萧瑟的秋风和不约而至的哗哗大雨狼狈为奸,满屋子的盆盆罐罐幸灾乐祸地弹奏着让人讨厌的音乐,我的心就像被烧焦的纤维一样缩成一团。但是为了让自己安全,我找来了切面刀与己为伴,给自己壮胆,才勉强熬到大人们回家,自己的心也被安放在这个破旧的老屋。
老屋虽破,却能为家人遮风雨,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风雨飘摇的老屋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我们的家虽然几姓组合,但无亲昵之分,我们这个团结合作,用爱组成的大家庭,相互理解,抱团取暖,彼此关照,才使我们的日子顺风顺水,蒸蒸日上。
老屋再破,家人们团聚的日子却是最温馨的,最让人难以忘记的。
每逢腊月二十三以后,家人们就忙活着准备过新年了,大人们吆喝着小孩帮忙往出搬东西,于是,盆盆罐罐们不情愿地被搬了家,剩下空荡荡的老屋,男人一样的母亲头顶失糙的毛巾,手提一把系着笤帚的长杆,把蜘蛛们辛辛苦苦编织的网一扫而尽。
大年三十,我们一家屋里屋外,忙个不停。屋里,煮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屋外,院落里,尘土飞扬喜庆新春;晚上,大人们哄骗小孩不能早睡,否则会变成大虫永远难以翻身。于是一家人围着一堆柴火谈天说地,个个脸上幸福无比。只有可怜的妈妈还在那一闪一闪的煤油灯下细心地为她的儿女缝制新衣。
大年初一的饭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油炸红薯丸子、骨头汤炖萝卜、酸菜烹豆腐、韭菜炒鸡蛋……最让人青睐的是那粉条炒肉片,烧的红的流油的猪肉,配上黑里透红的红萝卜,经过劲道可口的红薯手工
粉条的牵线搭桥,尚若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美味极了。一家人就像蚕吃桑叶一样,不大一会,杯盘狼藉,空空如也,就连那空盘内的油汁也要被沾上馒头送入腹中,那个味道,别提有多香!
过年的那几天,忙碌了一年的大人们像小孩一样,用不同的方式愉悦着自己。玩纸牌,“丢窝”赢核桃,女孩则喜欢“抓拐”,“抓石子”。忙了一年的老人们则喜欢攒点时间走亲访友,孩子们更喜欢在拜年的同时所讨得的几角“压岁钱”!多则两角的压岁钱足以使他们欣喜若狂!
如今的老屋已不复存在,一幢小洋楼已取而代之;昨日那群快乐的孩童已霜染青丝,时光在悄悄地流逝,岁月在偷偷地奔跑,她虽然留不住我们的青春岁月,留不住我们的人世沧桑,但留得住的是那年那月的美好回忆,那些陈年往事,还有老屋的模样,虽然被生活的琐事淘汰得一干二净,可梦中却无意间复制了她的模样,脑海中再一次清晰地恢复了她的原型,梦醒之后悲伤中夹杂着喜悦,还有那恰似清泉的眼泪汪汪。
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