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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的路
作者:刘爱玲
十五年前
老何来到了“路上”
那时“路”是一片泥泞
老何在工地 是库管 是资料员
还兼为工地灶上买菜
农民工的老何还不是老何
那时人们叫他小何
他在工地拿最少的工资
在几个角色间转换
老板对他最大的嘉奖
是有一次我听说
“那个小何还能干的不行
一个人能当几个人用”
而老何对我说
“凭良心干活 人家老板用了咱
五十元工资咱咋样都得干六十出来
不然那么多人人家为什么要用咱？”
十年前
家里堆满了资料
老何在工地上跑了一天
回到家里还要埋在资料堆里
学习ＣＡＤ制图
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图标我看不懂
他告诉我这是女贞 这是五角枫
这是苦楝子 这是樱花树
不同的图标代表不同的植物
我读不懂图标就去读他曾经的工地
我看到绿树如茵花红柳绿
大道通衢的新区像一张油画
在他和工友们的汗水中
一点点清晰 一点点如诗如梦
曾经被人错认作医生的白脸小何黑了
青丝里夹上了白发
五前年
老何拿到了大专文凭
在三百六十天无节假的民工生涯中
圆了十六岁时因家贫而中断的大学梦
老何也是有文凭的人了
他的手机里有各种各样的万题库
在闲下来的每一个间隙 苦苦钻研
老何也上网 听各种网校
他的词汇是桥梁 隧道
水稳 压力 试块 平整度
老何考取了建造师 还每年增项再增项
老何是脏的 从来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
老何是丑的 粗黑的面庞灰朴朴的头发
老何是憨的 一笑目光就垂下来只剩一口白牙
老何从来不敢 奢望
新路的通车仪式上有他
电视的新闻镜头里有他
一听说有记者来采访他就躲了
公司推荐先进 让年轻人上
老何说 年轻人不容易 需要推一把
做民工的退伍军人老何爱上了路
就把自己的一生签给了一幅画
那画在他心中 天地都是他的画布
要他穷尽所有的智慧与汗水
去涂抹 去完成
他钉在工地上 就如同当年
他钉在国境线上的1076高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