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排档这个词,按说起源于香港,原作大牌档,取把巨幅牌照悬挂起来之意。牌误作了排,大概是被人误解为一大排人吃饭。一个时髦的路边摊的诨名,飘过了大半个中国来到山东,就没有了鱼蛋河粉,添上了些山东本地的风味。
南方馄饨,则又是简化过了的一种小食,简单的近乎寒酸。一辆三轮车,支了铁锅,摆好了麻辣串。另外一辆电动车拉来一辆方形木车,木车上一口铁锅,两片木盖,一半煮方便面,一半煮馄饨。中间一根铁棍架起来白炽灯泡,三四张木桌,就是从柳泉路横亘过数条街随处可见的风景。
按说馄饨这种吃食,本来源自北方,四川人叫抄手(圆形,取抄起双手之意,味以麻著称),福建叫扁食,一路以讹传讹到了广东,干脆取其音,叫做云吞。所以南方馄饨,相当于中国的汉堡(肉夹馍?),本是很无厘头的说法。但你细问下去,下馄饨的师傅就努努嘴唇,从皱纹里挤出几滴笑来,说:这是俺跟南方人学的,所以叫南方馄饨。你吃老婆饼也吃不出个美女来,对吧?
姑且说我楼底下这一家,夫妻档,从初中时候就见过他们的身影,至今没换人。一来二去,也可说是吃出了亲切感。既然是号称跟着南方人学的馄饨,做法还是不一样的。首先馄饨的馅小,个头更小。没有博山的馄饨那种剑拔弩张的架势。手切的馄饨皮,用小一号的勺子挖了馅,一分钟捏出二三十个,现捏现下。火候把握的正好,出锅的时候,整碗的馄饨是死鱼一样翻了肚子飘在腕上的,皮极其轻薄,我不戴眼镜都能看到心脏一般跳动的馅料。汤则是匪夷所思的淡,这样的汤,前三口都是用来调节情绪的,到后来才有回味,那是一种纯粹的清香,用小虾皮煮了,文火熬出来的。
整条街上的南方馄饨,基本上都是神出鬼没。每天夜里八九点出摊,一直熬到凌晨一点。而且是逢周末才来,这是瞅准了城管大爷们的节假日见缝插针。柳泉路上车多人多,特别是出租车夜班(下午六点到第二天上午六点)的时候,整个一排的绿车亮着红灯沿着街道排开,活像一排麻将。这种场面,倒也是不愁生意的。
南方馄饨不是大排档,其实也不比大排档,麻辣串和混沌都是简单粗暴的吃食,不像四四席那样大费周章。因此做这个的大都不是专业的厨师,而是白天有工作的普通职工,为贴补家用的无奈之举。盛夏的闷热夜晚他们最常见,直到风刀霜剑的十一月份也仍然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大概只要城管不察,狂风暴雨也只是会向旁边的铺子借个大伞而已。我每次光顾,最享受的就是看着师傅现包现下,木盖子掀开总有白茫茫的烟雾,在不见群星的夜空下慢慢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