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不宁静。
今天下午刚刚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宗族械斗。张志平把《毛选》五卷都找来,逐一翻阅,想找到宗族械斗的原因。电灯的光亮雪白,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大红色封面的《毛选》是张志平的至宝,此刻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深夜,除了呼啸的北风,什么也没有,呼啸的北风掩盖了其他一切的声音。北风越过细小的金竹子的末端,掠过空旷的河面,直扑砖瓦结构的墙角,发出鬼一样的嚎叫。
晚稻早已收割完毕,打谷,晒谷,天气很干燥,几个大太阳下来,谷子都晒干了,颗颗粒粒饱满极了,黄澄澄的,村民们把谷子装进了家里的粮仓,准备过冬了。冬天的田里没有多少农活,以前还种一些小麦大麦的,现在不种了,大片大片的田野空着。
这是一段农闲时期。闲着,无所事事,村民们就开始打赌,打架。今天下午,张家庄和方家庄刚刚打过一架。说是打架,还不是很贴切,应该就是一场规模不小的宗族械斗。
这两个村庄是紧邻的,村民彼此都认识,不少还是好朋友,有的还是亲戚,但是,每到农闲时候,都要械斗一次。这似乎成了一个惯例。张志平不明白,村民们也不明白。总之,到这个时间,两个村的村民要拿出家里的刀和棒,到空荡荡的田野里干上一仗,平时的亲戚朋友,此刻战场相逢,就变成了敌人。呐喊声,刀棒相击声,哭声,妇女们的尖叫声,汇成了噪杂的合唱,三公里以外的听得真真切切。很快的,当天晚上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南垟。谁谁表现很勇猛,谁谁受伤了,死了几人,然后政府出面解决,该赔偿的赔偿,该判刑的判刑。年年如此。
有一年械斗中,张家庄带头的被抓了,而且要枪毙。大家都很兴奋。江南垟都很兴奋。枪毙的地方选在球山脚下。于是人们蜂蛹至宜山,聚集在球山周围,里三圈外三圈,密密麻麻都是人。后来读了鲁迅先生的文章,里面就有类似的描述。张家庄当然来人了,在旁边等着。枪毙一结束,马上把尸体拉走,按照地方上的英雄的规格来下葬。
这两个村的村民们不会去想为什么要打架,也不会想什么时间结束械斗。三公里外的张志平却在一个冬日的夜晚,在思考这么一个问题:宗族械斗的原因是什么?如何避免宗族械斗?在北方呼啸的深夜,在洋油灯退出而刚刚开始使用电灯的时代,张志平翻开《毛选》,想在书中寻找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