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来家,看见我在客厅的条案上,摆了一盆翠绿欲滴的玉露,甚是艳羡。
那玉露,我已养了多年。今年春上,刚翻了盆,将原先几盆零星种养的小崽子,挪在了一个养大蒜的径尺大小的青花瓷浅盆里。忍过了一冬的饥寒与干渴,新用水浸了盆,叶片开始舒展、丰盈、饱满,现出晶莹剔透的“窗”,仿佛少女吹弹可破的脸蛋儿。
玉露这花,属于多肉中的十二卷属,好看但并不好养。怕阳光暴晒,又怕浇水太多,但却喜欢潮湿的空气,需要闷养。俗话说:“养花浇水三年功。”许多新手,就是因为手贱,一盆新买的水水灵灵的“肉”,养不到个把礼拜,就被浇得烂根而死。
朋友眼馋,非要挖出来一棵拿走,而且一眼相中的就是其中卖相最好的。
我不答应,她就软磨硬泡,一会儿摸摸它的头,一会儿提提它的根,似乎恨不得它自己从土里蹦出来似的。
“君子不夺人之美”。我爱这花日久,待它早已如待自己亲生的孩子。我见过它干瘪得如老婆脸的样子,见过它被晒得浑身带着土里土气的高原红的样子,见过它刚攒足了劲儿开出花儿来时绚丽骄傲的样子,见过它刚分蘖出宝宝稚嫩羞涩的样子……我不止一次地救它出水火,助它死里逃生……如今见她如此折腾,真的打心眼儿里心疼。可不答应,又肯定会落下“小气”之名。
她见我仍犹豫不决,就又展开语言攻势:“我就要这棵,圆圆的,小小的,多可爱!你看你这么多,又不缺这一棵!”
“谁说的?我缺!我哪棵都缺!它们都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坚定地说。
空气有点儿僵。我也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沉吟半晌之后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要不这样吧,这盆你别动,因为是我养过的,我不给人。我给你重买一盆,下周你来取。”
“我不要!我就要你养过的!你看是就给一棵,还是连盆端走?”
我一时无语。
儿子见状,插进话来,说:“妈,在你看来,是花重要,还是人重要?”
“当然是人!”
“那不就得了?花没了可以再买!人……?你……要不再想想?”
“我再想想吧!”我像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要想多久?”她穷追不舍。
“半个小时!”我说。
“好,那我等着。现在开始记时。”
过了二十多分钟之后,她再次提醒我时间。
我则问她句:“那如果让你在我和花之间选择,你选哪样儿?”
“花!”她毫不犹豫地说。
我心里有了答案!
三十分钟到了,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维持原判——这盆花,她不能拿走,一棵也不行!
因为我一下子忽然想明白了那盆玉露对我的意义不同在哪儿。它让我想到了《小王子》里的话,是关于那朵玫瑰的:“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是我除掉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哀怨,她的吹嘘,有时甚至是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你为你的玫瑰花费的时间,让她变得如此重要。”
我又想起了狐狸曾对小男孩说过的话:“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什么两样。你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而对你来说,我也就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我的这盆玉露的与众不同就在于我们互相驯养了对方很多年,让我们都变成了彼此的唯一!任何人的乞求与干扰都无法改变我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它对她而言,只是新认识的朋友,而对我却是不可替代。
花如此,人如此,感情更如此!认定了,驯养了,成就了彼此,万难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