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很久就想写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转眼与疾病相伴已十年,想把自己的一点心得说出来,兴许能为饱受疾病之苦的人一点安慰,可是自己的病并没有痊愈,所讲之话恐没有说服力。
看看身边人, 几乎没有人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总有各种不得已困扰着自己,可是你知道吗?作为一个病人,他愿付出一切来换取健康,但是换不来,所以健康的人们啊!难得来人间一趟,别庸人自扰,还是豁达些吧!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多年的病痛,还让我明白里一个道理,身体的病越重,越不应该陷在痛苦的情绪中,本来我们已经饱受了肉体之痛,再让悲戚占据心头,岂不身心俱毁?我们千方百计地活下去,不是为了体验忧愁的!
十年来,我有七八年的时光是在疾病两个字中作茧自缚的,越是极力想摆脱这个标签,越是怨天尤人,慌不择路,总是心存侥幸,想彻底摆脱它,因此到处寻医问药,每次新的治疗都心怀侥幸,每次拿到化验单却都是失望,更为纠结的是要不要继续,还能做怎样的尝试,或者接受它?因为本来医学界是有定论的,只是自己不愿承认而已,硬要去浪费时间与金钱,然而总是不甘心,同时脑海中也时时在懊恼着,假设着如果怎么怎么的话,就不会生病了,哀怨成了生活的主旋律,总想不通为什么别人都好好的,自己却这么倒霉。买药熬药占据了生活的日常,曾经无数次提着两大袋二三十斤重的药,被地铁站内的人潮裹挟着被动的前进着,思想麻木,恍惚间如在梦中,不知道为何到了这里,意义何在......其实生病是没有理由的,当它来临的那一刻就立刻接纳它,才是明智的。凭什么那么多人罹患绝症,而自己一定会健康长寿?每个人生命中都有那么一个时刻,必须接受“现在”就要死去,在这之前,摆脱所有往事,原谅自己,与这个人世间和解,释放恐惧,请你相信,你并不是那个世间最倒霉的人。
生病的人,更会在意亲人对自己的态度,可是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病友之间的心心相印可能超过伴侣。况且有的人不善把关心说出来,更不想把担心表现出来,我当时也是因为先生的态度甚是伤心恼火,多数女人都会觉得这种情况下,丈夫应该嘘寒问暖,包容自己患病崩溃的情绪,可事实是那段时间我们常吵架,都是在他喝酒回家后。他对我的治疗不参与任何意见,每次都是自己去做检查,常常拿着化验单,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茫然地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擦掉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水,站起来,离开医院。现在,我理解了他,不是他不关心我,他只是不想让家笼罩在我的疾病中,李碧华在《胭脂扣》中写道: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对梁祝,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走出疾病靠的是自己,不要因为别人的态度徒增烦恼,况且,我深信,如果哪一天身体不幸恶化,即使需要卖房卖车,他也不会有怨言的,这就足够了。
毕淑敏在《心灵七游戏》中写了她去女子监狱讲演的事,她让这些女子写出自己最重要的五样,然后舍弃一样,再从剩下的舍弃一样,直至最后剩下一样,我不知道她们最不能舍弃的是什么,我无法在纸上划去的是我的爹娘,他们生于新中国成立之前,成人礼是中国的三年自然灾害,然后是省吃俭用、养儿育女,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好不容易熬到儿女都成家,日子渐好,父亲却猝然长逝,这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三年前母亲去世。极力挣脱的无法摆脱,譬如疾病;无法割舍的,却永远失去,梦中常常走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远远的看到院子里亮着灯,推开门,父亲在抽烟,母亲在做针线......即使他们已永远离开,但依然是生命中无法割舍的那一样。既然丈夫不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一样,又怎能要求他做一个完美丈夫?
人是无法和命运抗衡的,就像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以何种心境生活,却取决于自己,曾经在压抑郁闷中过了那么多年,现在都成了过眼云烟,仿佛是很遥远的事了,曾经的切肤之痛,现在想来,不值一提。无所求便无所忧,所不同的只是别人天天吃饭,我除了吃饭还要吃药。只怪当初太执拗,把日子过得那么沉闷,好在终是醒悟了,没有人的生命是完美的,幸与不幸都是一种体验,悲剧喜剧,落幕便是结束,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