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清照,山东济南人。生于官宦人家,父亲是学者兼文学家,又是苏东坡的学生,母亲也是名门闺秀,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我不仅外美如花,且内秀如竹,在诗词格律方面造诣颇深。
我虽长于闺中,但思想极为活跃。近日,一个名字常活跃在我的耳边——赵明诚。对于他,我也早有耳闻,他是太学生。在太学里学习的人,都是很有政治前途的。况,他生于高门显宦,却没坏毛病,为人品行端庄、情趣高雅。在当时,是不少待嫁闺中女子的夫君候选人。
我对他有所上心,是因为近日传来的一则梦。一则赵明诚做的梦。听说,赵明诚在小时候,一日做梦,梦中只反反复复朗诵一首诗 醒来却只记得三句“言语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他反复思索不得解,只能向父亲赵挺之讨教。老爷子听后大笑“吾儿要得一能文词妇也。”原来,“言语司合”乃为“词”,“安上已脱”为“女”,“芝芙草拔”即“之夫”。我才不信,赵明诚能做这样的一个梦。定是看中了我,却又不便明说,便编了一个梦,借父亲的嘴说出。
其实,我本对他无甚好感,可现在这新奇的亲近我的方式,让我对他青看一眼。
可我李家与他赵家虽是门当户对,但隔阂却很大。我们李家站旧党,而他们赵家却站在新党一边。政治理念的天壤之别,让我们两家很难完全弥合分歧。或许郎才女貌的婚姻搭配,老天也是乐于见到的。宋徽宗继位了,他釆取了折中的政策:既不偏袒旧党,也不偏袒新党。两个党派的人,他都用一点。在这样的政策下,新党与旧党之间的矛盾慢慢趋于缓和。再加上我们两家只是里面的成员,而不是领袖,私下里,并没有很深的过节。两家人也乐于看到才子与才女的结合。
在这样的境地下,我下嫁赵明诚。这本来就没站在同一所阵营,却没能阻挡我们俩的幸福生活。我们二人婚后,举案齐眉、吟诗作文、共话青史,也不失为一段佳话。每每到了初一和十五,我们夫妻二人总要到开封相国寺这一带的市场上寻访金石书画,每每看到心仪的总要倾囊买回。我们经济状况虽也不错,但也碰到过买不起的情况。
崇宁时,赵明诚一人又去相国寺淘宝了。那天,有一公子持“徐熙牡丹图”,锁价二十万钱。明诚见那画精美无比,心下很是喜欢。无奈要价太高,实在是负担不起,又很想与我分享。只得以衣物作押带回家中,与我同赏。我一见,心下也很欢喜。我们二人昼夜不息,整整观赏了两个昼夜,丝毫不惫。却也因为实在买不起而退还给卖主。为此,我们二人相对叹息了数日。
这样遗憾的日子实在是少数,我们俩温馨相伴的日子还是占了大多数。我还曾女扮男装,捉弄过明诚呢!
明诚在太学读书时,每月只有朔、望才能请假回来。虽同在汴京城,但我仍觉得如隔迢迢云汉。于是,便在上元佳节这天,调皮了一次。
这天,正是明诚回家的日子,等他在书房坐定。我便命丫鬟去报“有一太学公子求见。”不一会儿,我便头戴绣花儒巾,身着湖色锦袍,足登粉底缎靴,出现在明诚面前。风度翩翩的样子,竟将明诚糊弄过去了。明诚连忙起坐,动问尊姓大名。我强忍住笑意说道“小生与兄素有同窗之谊。半月不见,吾兄缘何如此健忘?”这时明诚才醒过神来,不觉哈哈大笑,一把把我扯进他的怀里。
可生于北宋末年,外敌入侵、国将不保,家又如何平安呢?
身为宰相的公公突然病逝,这时蔡京暗下诬蔑赵挺之对皇室不忠。徽宗竟听信谗言,追回对公公的各种赠官和称号,明诚兄弟三人也因连坐“父罪”统统免职。
明诚出狱后,为避是非,与我回家乡青州居住。明诚因连累了我遭此不幸,很是不安。一日,他说“我们二人怕是要在此白头到老了。”我知道,他是怕我过不惯清苦日子。“我才不羡慕荣华富贵!日子虽清苦,可也是有苦也有乐的。我们更应像桂花一样,躲在绿叶丛中,暗淡清黄、甘为寂寞。此后我们应更努力整理古籍、研究金石、吟诗作词,以慰生平。”既是表明心迹,也是安慰于他。“翠难相随,情同手足,千金难买。天下知己,你我而已。”得君如此,苦亦是甜。
此后,我们便留在青州,专心撰写《金石录》。在这一平淡的治学著文的过程中,我突发奇想,推出一种以考对方经书典故知识为主的茶令,赢者先饮茶一杯,输者则后饮。一方面为这过程增加乐趣,另一方面也是我对自己的强记博学颇为自负。
一次,吃过午饭。我们又坐于“归来堂”中,烹好茶,然后一人指着成堆的书籍,要对方说出某一典故出自哪本书的第几卷、第几页、第几行。虽说我常是最后的获胜者,但这一次赢后,我还是忍不住举杯大笑。不料得意忘形,乐极“翻杯”,满满一杯茶倾覆于怀里,非但“头口水”没喝上,还湿了一身衣裙。明诚在一旁见了,也乐个不停。
饮茶行令,使这一著书立说的过程少了乏味。明诚也终于写成了《金石录》,这一部凝结了二十年心血的书。听说这还是中国第一部考古学专著呢。
宣和二年,明诚重新被朝廷起用,出知莱州。我独留青州,离别前,我作《一剪梅》“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抒离情。
后,我又写一阙词《醉花阴·重阳》“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寄往莱州。听说,明诚看过后,大为欣赏。闭门谢客,废寝忘食写了三昼夜,得词五十阙。他故意将我所做的词夹杂其中,请来友人陆德夫来评点。把陆德夫吟玩再三,只说三句绝佳,正是“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我想,此后明诚定是折服于我的才情了。
宣和三年,我动身赴莱州。这段时期,也是宋王朝最多灾多难的岁月。金人一锤砸烂了都城汴京的琼楼玉苑,更是掠走了徽、钦二帝,赵宋王朝于公元1127年匆匆南逃。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我和明诚也过起了漂泊无定的日子。靖康二年秋,青州兵变,仓皇出走建康。十二月,青州攻陷,我和明诚遗存了十余屋的文物全部化为灰烬。这时,也来不及让我们悲痛。
南渡第二年,明诚被任命为建康知府,却不想在这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一天深夜,城里发生叛乱,明诚本应身先士卒、指挥戡乱,可他却偷用绳子缒城,我很为他的临阵脱逃羞愧,可我也知人无完人。事定后,明诚被朝廷撤职,我们继续沿长江而上向江西方向流亡,一路略有别扭。当行至乌江,我得知这是当年项羽兵败自刎处,便作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期望夫君听后能有所醒悟。好在,他听懂了这金石之声,面露愧色。我想,他应该懂得了,在这乱世中的,国家大义。
同年,再赴建康任职的明诚刚上任不久便大病不起,我听闻这个消息,当天乘船东下,日夜兼程,见他最后一面。他走后,我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几乎不起。卧于病榻,我的目光投射到了床头一卷卷的书册,我要为明诚整理他所写的有关为金石彝器考证文章!
我带着沉重的书籍文物沿着皇上逃亡的路线一路追赶。一路追随,我就是想把这些送给朝廷。因这些文物在战火中以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保全。可我最终也没能追上皇帝。因皇上看到身后的人太多不利逃跑,便下令遣散百官。国不国,君不君,望着龙旗、龙舟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我也只能是失望。
五年过去了,我带着我们二人残存的书画、金石、碑帖、明诚的手稿,流徙各地,最后来到了杭州。
又是两年过去了,马上又是上元佳节了。我抚摸着经我补充誊录的明诚手稿,流下了两行清泪。隐隐传来鞭炮的噼啪声和孩子的欢笑声,我沉思吟咏出《永遇乐·元宵》“不如向帘儿低下,听人笑语。”明诚,来生你还舍得先走吗?
秋风瑟瑟,秋雨萧萧,又是八月。经过几年,我终将明诚研究的金石遗稿一一校录,我终完成了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心愿。我是不是也该走了?我终于可以从悲苦寂寥中解脱了。明诚,别怪我晚来了这么多年。可来生,你可不可以多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