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6月25日,一名美国记者采访端木蕻良(以下简称端木),问:你当年在香港为何抛下萧红不管?
端木听后号啕大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记者很好奇,但又不忍追问,只得作罢。
众所周知,端木是个“负心汉”,两次弃萧红于不顾。
武汉沦陷,他留下怀孕七个月的萧红在武汉,自己坐船逃往重庆。
香港战火纷飞,萧红病危,端木把她托付给东北青年作家骆宾基,此后44天没有现身。
事实确凿,端木一点也不冤,可他为何如此委屈呢?
因为,他一直深爱着萧红。
01
1938年8月,端木和萧红急欲坐船离开武汉,逃往重庆。可他们费尽周折,也只买到一张船票。两人权衡再三,决定让端木先去重庆。
临行前,端木把萧红托付给了一位友人。
不料几天后,日军大肆轰炸武汉,萧红和友人走散,她无依无靠。
万般无奈之下,萧红只得去投奔了汉口的“文协”。
待萧红买到船票,已是一个月以后。
这一个月里,她吃不好,睡不好,还整日提心吊胆,对端木的怨恨与日俱增。再见端木,直骂他是“胆小鬼”“负心汉”。
萧红这么骂,外人自然也这么说。
一时间,端木是“胆小鬼”“负心汉”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萧红对端木彻底失望,是在香港。
1939年,重庆告急,端木和萧红再次逃到香港。
在香港,萧红潜心创作,佳作频出,比如《呼兰河传》《马伯乐》等。
可惜好景不长。
1941年秋,萧红不幸患上肺结核,又因庸医误切掉喉管,病入膏肓。端木心急如焚,先后带着她进出好几家医院。
一面要照顾萧红,一面要寻医问药,端木分身乏术。
恰在此时,萧红弟弟的朋友骆宾基流亡到香港,投奔了萧红和端木。
端木收留了骆宾基,把萧红托付给他照顾,一心寻医问药去了。
端木这一去,就是44天。
萧红望眼欲穿、失望透顶,她笃信,端木真听自己的话(她之前说过这话),一个人突围去了。
在战乱和病魔的双重夹击下,萧红几乎无生还可能,她心里有多绝望,就有多痛恨端木。
端木自私无情,理应遭到唾弃。可他理直气壮地说:
“我对萧红的感情,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
他,哪里来的底气?
2.
事实上,端木爱萧红,天地可鉴。
大家都知道,端木和萧红结婚时,萧红还怀着前男友萧军的孩子。娶怀着别人孩子的女人做老婆,会被笑掉大牙,但他不惧流言,勇敢娶了。
要知道,端木出身大户人家,娶妻并非难事,能让他甘愿屈尊相娶的,唯有真爱。
再说武汉事件,其实端木给不给萧红船票都是错。给她吧,她大腹便便,行走困难,去人生地不熟的重庆,比在武汉更难。不给她吧,她骂他“胆小鬼”“负心汉”。如此难题,神仙也难作答。
在香港,端木对萧红照顾有加。
但凡出去和朋友喝茶,每每喝到中途,端木便起身告辞,一脸担忧地说:“家中只有萧红一人。”
诗人柳亚子,目睹端木悉心照顾萧红的动人场景,大发感慨,写下对联:“文坛驰骋联双璧,病榻殷勤伺一茶”。
萧红喉咙卡痰难受,端木便俯身为她吸血痰……
然而,端木的一腔深情,未能感动死神,死神还是拽走了萧红,她年仅31岁。
端木悲痛欲绝,含泪为她合上双眼,轻轻帮她擦脸,认真为她梳理头发。梳头发时,他颤抖着剪下她一缕头发,小心翼翼装进口袋,他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整理好遗容后,端木随即请来一名摄影师,为萧红拍下了遗容。
那时候,日军要求港人死后必须统一集体火化,然后裸葬到指定地点。
端木不想让萧红集体火化,冒死去恳求马超棟先生(负责处理港岛地区殡葬事务)帮忙。
也许是端木的诚心感动了马超棟先生,马超棟先生答应了,还亲自为萧红殓了尸。
火化时,端木特意塞给火化工一笔小费,叮嘱火化工将萧红精心火化。
萧红火化后,端木跑遍香港,也没买到骨灰盒(死的人太多,骨灰盒不够用)。情急之下,他去了一家古董店,买了一大一小两个瓶子,将萧红的骨灰分装在了两个瓶子里。
1942年1月25日,也就是萧红离世后的第三天,端木左手抱萧红的骨灰,右手拿一块木牌(木牌上写着“萧红之墓”四个大字),在炮火连天中踉踉跄跄去了浅水湾。
浅水湾风景秀丽,坡缓滩长,水清沙细,且冬暖夏凉,是著名的旅游胜地。端木选择将萧红葬于此,也是煞费苦心。
埋葬时,端木手头没有工具,他就用石头挖,用手刨,手起泡了,流血了,他毫不在乎。
第二天,端木又抱着萧红的另一半骨灰,去了圣士提反女校(萧红离世的地方),把她葬在了土坡上的一棵大树下。
分葬两处,端木意在以防万一,怕有一天自己找不到她。
自此,萧红得以入土为安。
端木若不是深爱萧红,断然不会娶怀着别人孩子的她;
没有他的精心照顾,萧红在香港的创作很难达到巅峰;
他为萧红吸血痰的时候,就连骆宾基也直言自己做不到;
萧红死都死了,端木还帮她整理遗容,冒死求马先生将她单独火化,将她装进骨灰盒,分葬两处。
无论是日常生活,抑或病中,还是善后,端木仁至义尽。
那有人要问了,端木离开的44天又该作何解释呢?
对此,端木至死都没有解释,倒是他身边的人,替他揭开了谜底。
03
萧红死了,活着的人却还在利用她写书赚取名利。换句话说,就是消费萧红。这其中就有骆宾基和萧军。
1946年,骆宾基出版了《萧红小传》一书,极大地满足了人们的好奇心,一对声名大噪。
可以说,不写萧红,很少有人认识他。
眼看骆宾基尝到了甜头,萧军也开始大尝特尝。
1978年,萧军出版了《鲁迅给萧军萧红书简注释》和《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两本书。这两本书,助他重返文坛,炙手可热。
骆宾基很无耻,他和萧红在一起的时间不过40多天,但他偏听偏信,在书中明里暗里诋毁端木。
骆宾基的书,端木从来不看,即使听别人说了书中内容,他也只是笑笑不语,不予辩驳,他相信沉默不是默认。
而萧军更是厚颜无耻,在书中公开了大量他和萧红的来往私信。这些私信,萧红曾向他索要过,他没有给她。
唯有端木,和萧红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经历的事情最多,也最有发言权,但他没有出有关萧红的书,而是把她珍藏于心,岁岁年年。
1957年,萧红之墓落座广州银河公园。
每逢萧红祭日,端木都会为她献花、扫墓,有时有事去不了,他便委托朋友替他去。
另外,端木还特意为萧红作了一首悼念诗,“……天涯海角非远,银河夜夜相望。”他爱她,情深似海。
自萧红墓落座广州后,呼兰区人民一直想将她从广州迁回呼兰,因与广州多次交涉无果,只得求助端木。
为了呼兰区人民的心愿,端木把珍藏了近50年的那一缕头发,赠送给了呼兰人民。
1992年11月,呼兰区终于建成了萧红墓,端木在墓碑上亲笔题字:萧红之墓。他每写一笔都饱含思念,写每一个字都是对萧红最深情的呼唤,写完,已是泪流满面。
萧红离世后,端本辗转桂林、重庆等多地,专注创作,孤身一人长达18年。
直到1960年,端木才与第二任妻子钟耀群女士结婚,结束了他孤苦的单身生活。真可谓情到深处人寂寞啊。
此后,端木创作出了很多优秀作品,比如短篇小说《初吻》等,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等,成就不凡。
1996年10月5日,端木走完了他辉煌而又坎坷的一生,也是深爱萧红的一生,享年84岁。
端木带着那44天的答案走了,可媒体并不放弃。
2009年11月,钟女士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哭着把真相说了出来。她之所以会哭,是因为端木不让她说。她说了,就是对端木的背叛。她不说,世人就会永远误会端木。为了帮端木正名,她宁愿背叛端木。
钟女士说,端木并非一走了之,半个月后他回去过,意外撞见了萧红和骆宾基的私情,默默离开了。
1942年1月,香港时局稍稳,端木又回到了萧红身边,直至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端木若是泉下有知,自己辛苦保守了54年的秘密被揭晓,一定会非常难过,因为那关乎萧红的声誉。他深知,爱一个人,就应该尽力维护她的颜面。
端木爱萧红到极致,死了也要在一起。
端木临终前,曾留下遗嘱,将自己的骨灰分四处安放。其中一处是要求放在圣士提反女校旧址,他要去地下,和她再续前缘,永不分离。
值得庆幸的是,钟女士宽宏大量,满足了端木这一心愿。
端木蕻良深爱萧红,从没遗弃过她,在武汉没有,在香港没有,死了也还是没有。
要怪,就怪那万恶的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