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没有风!我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慢慢向上飘,飘过树梢!脚下是市中心,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远处一片片绿色的麦田和一片片金黄的油菜花田相映成趣,十分好看。
一个黑袍怪人驾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踏云而来,停在我面前,挡住了去路。他一袭垂地大黑袍,头上戴着连袍大帽,看不清他的脸,就像电视剧里的黑袍。他的身后不断翻涌着黑紫色的云,不一会儿就驱走了阳光和白云,整个场景陷入黑暗和阴森之中。
“跟我去地下城!”命令的口气!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突然,云端下有无数小手伸向天空,我像一只有线的风筝一样,在小手的作用下,缓缓下降。黑袍伸出右掌,一阵黑风在掌心旋转,手向后拉,我的身体在掌风的吸力下,向他慢慢靠近。
“叔叔,快回来!叔叔,你不爱我们了?叔叔,叔叔!”许多小孩在下面用力拉我回来,有几个哭起来,我看到小手们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脚、衣服,一刻也不放松,有两个孩子的脑门上青筋暴突!
孩子们用力往下拉,黑袍用力向身边扯,我在中间拉锯似的,来回移动。
越来越多的小孩加入进来,我的身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手,白嫩的,蜡黄的,肉肉的,瘦柴的……我在心里想,如果画家看到了,肯定会灵感大暴发,画出一幅抽象画。
众多的小孩打败了黑袍怪人,阳光破云而出,世界明亮起来,万物复苏,草尖从土里钻出来,树叶的嫩芽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出门看灯节有多热闹。
听着街上锣鼓喧天,舞狮舞龙的正在表演吧,我想起今天是元宵节!
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周围很静,那些可爱的小孩呢?他们跑去看花灯了吗?
“大好人,你终于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醒了!真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心跳恢复正常!”好像是一个女医生在说话。
感觉很累很累,特别想睡,眼皮又重重地合上了。
城市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出门游玩的人群。他们携妻带子,扶老抱幼,恋爱中的男男女女手拉手。
“人山人海”的壮观场景,终生难忘。
这儿正在舞狮,只见两只金毛大狮子随着一只绣球左扑右跳,时不时歪着头打一个滚,就像家里的肥猫玩毛线团一样可爱,它们的眼睛和嘴巴还会动。张开嘴巴的时候,我看见狮子头里有一张人脸。狮子把他吃了吗?他怎么不哭?
狮子在地上跳了一会儿,看到绣球上了高架子,两只狮子也一跳一舞地扭动着肥大的身体爬上了高架子,地上又来了两只小狮子宝宝,它们像小猫一样玩着舞着。
高架子上的狮子舞得很精彩,一会儿把身体悬空捉球,一会儿伸着腿逗着绣球。站在下方,我看到狮子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演狮头,一个弯着腰演狮尾。原来狮子没有吃掉他们!
我从人缝里看到那边有一条彩龙,很长很长,我想过去看看!仰着脸看遍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有我妈妈!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把看舞狮的人都看了一遍,仍然没找到我妈妈!
我把妈妈丢了!
她会不会正在看舞龙?我走向舞龙的人墙!无论他们舞得有多精彩,都不想再看了,我想赶快找到妈妈,给我买红澄澄的糖葫芦,还要一块烤红薯,街边玻璃缸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也想要!
我在人山人海里转着找着,前面不远处有一件红大衣,还有低马尾,我挤上前,拉拉衣角,喊了一声“妈妈”,那个女人低头看了我一眼,躲开了。不是我妈妈,仅仅是衣服相似!
找不到妈妈就吃不到红澄澄的糖葫芦和大红薯,我在人群里着急地大哭起来。
“找不到妈妈了?阿姨带你找,好不好?想吃什么阿姨给你买,不哭不哭!”一个微胖的女人顶着泡面头抱起我说。
“我要吃糖葫芦、大红薯,还要四条小金鱼!”我像爸爸点餐一样说道,同时伸出右手的四根手指头,小拇指斜向手掌表示要四条小金鱼。
“好孩子,我们去买!”街边就有一个老头在卖糖葫芦。玻璃柜的托盘里放满了糖葫芦,红水晶似的糖浆里裹着白芝麻,咬一口又香又脆,酸甜可口,我最喜欢吃了。她给我买了一支,就抱着我走了。
“我还要大红薯!”我咬着嘎嘣脆的糖块儿说。
“一会儿就给你买!”
“喂,大刘啊,赶快开车过来,我在长宁路口!”她慌慌张张地一手抱我,用一只手打了电话。
前面一条街人有点少,车有点多。一辆车停靠在路边,司机按了两下喇叭,阿姨抱着我向那辆车走去,拉开门,她把我扔在座位上,关门,车随着车流慢慢向前驶去。
离开那段闹市区,街道通畅起来,满身横肉的司机把车子开得飞起来,两边的景物模糊地向后退着。
“我的大红薯呢?我还要四条小金鱼!”我伸出右手,弯下大拇指,伸直另四根手指!这样表示“4”比弯下小拇指表示“4”舒服多了,我为这个小发现偷偷乐着,妈妈会不会知道这个小窍门呢?
“停车了就买!”她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说。
“李姐直厉害!刚出门就发大财!”胖司机说道。
“赶紧开车,误了时间,甭说发财,吃不完还要兜着走!”
他们会买很多好吃的吗?我只要一块大红薯,怎么会吃不完呢?我一边幻想着各种各样的零食,一边玩着手指。我发现,弯下大拇指表示“4”是最容易表示的一种方法,比其他手指都容易。
车子很快就停了,开门,下车,人山人海!我妈妈就是在人海里丢的,她会不会看见我?“李姐”抱着我买大红薯,肥肉司机说他买完票在候车厅里等我们。
买完大红薯,“李姐”就匆匆赶回候车厅,不一会儿,我们坐上了一列绿色的长火车。
“我的小金鱼呢?”我看着她问。
“你现在乖乖地把我当妈妈,演的好就给你买,演的不好就等找到你妈妈,让她给你买!”她在我耳边说。
“好,不准反悔!拉钩,”我伸出小手指,等着,她迟迟不伸手,就在我要放下手时,她伸出小手指碰了碰我的手指,算是和我拉过钩了。
“一百年不变!”我说出后半句。她转向窗外,看着火车越跑越快,向前驶去。
她不理我,我又开始玩小手了。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拇指按压在血管上,手腕处就鼓起一个小包。松开拇指,小包下去;按压,小包凸起!反反复复,真好玩!
火车停了,我们又换乘了一辆公共汽车!刚坐好,公共汽车上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音,她提醒大家坐好扶好,下一站是XX站。街道两边高楼林立,有的街上很繁华,有的正在建设,还有错综复杂的高架桥和美丽的街心花园。
“前方是XX站,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开门请当心!”坐了几站,当听到甜美的女音提醒乘客时,我们又下车了。
从高架桥下斜穿过马路,在一个十字路口不远处,拦下一辆公交车,挤着坐在最后一排。车子启动,欢快地向前跑。建筑物越来越少,也不见高架桥了,两边的麦田多起来,越来越多,连成片。前面有一小段街道,几家小吃店,几家服装店,参差不齐的摆在路两边。
“喂,张哥,你要的东西给你带来了!我们在集市上等你!”泡面头女人又打了一个电话。她给他带了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一个晒得黑红的男人开着一辆农用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过来,停在路边,跳下车,看看我,一把抱在怀里。毛孔粗大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脸上,亲吻着,陶醉着。他的胡茬扎得很疼,我双手推着那张大脸,扭脸躲着他的胡茬。
“嘿嘿,儿子,叫爸爸!你妈在家给你做好吃的,我们回家去!”他把我递给泡面头女人,我们都坐上他的三轮车,调转方向,走在乡间的小公路上,两边都是麦田,有一两只狗出现在农户门前。翻过前面的一座大山,公路在山间盘成九弯十八环,两边的农户更少了,走了很久才看到一户人家。
山里的几户人家,都有石块砌的房子石块砌的院子,石块修的台阶,石块修的厕所。
妈妈怎么会来这里做饭?这里有小金鱼吗?
“什么时候给我四条小金鱼?”我大声地问他们。
“哈哈,小河里有很多,吃完饭我带你逮小鱼!想要多少要多少!”那个男人笑着说。我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想要多少要多少,最多只要五条,太多了我就数不过来了。
我在这个家里上了小学上中学,考高中上大学。这个毛孔粗大的男人自称是我爸爸,每天跑运输供我长大;那个矮小的女人自称是我妈妈,每天洗衣做饭,对我有着数不清的牵挂。
毕业后,我和另两个同学创办了三兄弟公司。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夏天顶着大太阳跑市场,冬天顶着寒风做推广,虽然很辛苦,但是我们在一点点做大做强!幸福的生活在向我们招手。
当我驾着新款的车子来公司上班时,公司外的路边坐着一个女人,哭得肝肠寸断。她说她的儿子丢了,她该怎么活呀……
她说了很多,哭了很久。那哭声一声声地砸在我心上,砸开那层壳,露出很多年前的元宵节:舞狮、舞龙、红澄澄的糖葫芦、金黄金黄的大红薯,它们跨过万水千山和时间,在脑海里翻起千层浪。
烟花易冷,人情易凉,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暖很长很长!
我冲上公司的办公室,请求退出股份!两个兄弟看着三人齐心协力一手打造的公司,一再挽留!
“人生短短几十年,做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只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是——让爱回家!”他们俩尊重我的选择,退给我许多钱,还说需要帮忙时尽管说。
每一次看到丢小孩的父母撕心裂肺地哭着,我都会忍不住嚎啕大哭,丝毫没有免疫力。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多长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很长很长。睁开眼晴的时候,看见我的两位土豪同学站在身旁,发福吃胖了,有点认不出来。旁边还有一些《让爱回家》的志愿者,他们都是丢过小孩的父母,有的已找到,有的还在寻找的路上。无论找到没找到,他们都在奉献爱心帮别人找,也帮自己找。
“医生,他醒了!”有一个人喊起来,房间内所有人都围过来。
“我怎么躲在这里睡大觉?”他们都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出来,转过脸,偷偷地擦掉。
“青柠,你太能睡了,一睡就是一年,真想踢醒你!”
“青柠,看在你醒来的份上,送你一台便宜车,把你的破车开到废品站吧,免得它再害人!”
听到我的两位土豪同学侃起来,我想起一个画面。元宵节那天,有一对父母打电话说小孩丢了,调路口监控,他们已上了高速公路,我带他们一路追赶。在一个弯道,左后侧飞过来一辆装满水果的大货车发生侧翻……
“青柠,你见证了一个奇迹,真是苍天有眼啊!”
“是呀,颅骨粉碎了一大块,还有大量淤血,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听着他们说着这一年里所发生的事情,我又想起很久以前做的那一场梦。梦里有一群可爱的孩子,他们都叫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