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水寻文脉，弄堂听古音
一一柳亚子故里黎里古镇行吟录
晨雾未散时，橹声已搅碎市河清波，柳亚子“分湖便是子陵滩”的诗句随波荡漾，将我的脚步引向这座隐于苏浙交界的千年古镇。黛瓦参差处，十二座古桥横卧碧水，八百米廊棚迤逦如龙，黎里在朦胧烟雨中展开水墨长卷。
沿市河漫步，石驳岸上青苔斑驳如史书残页，临水骑楼倒映成双。系围裙的老嬷蹲在花岗岩河埠洗菜，槌衣声与茶馆飘来的评弹散板此起彼伏。廊檐下晾晒的蓝印花布随风轻舞，将正午阳光筛成细碎光斑。
平楼街115条弄堂宛如时光隧道，明弄豁然开朗，暗弄幽深似迷。在周宫傅祠暗弄，指尖触及冰凉的糯米灰砖墙，乾隆年间工匠的体温犹存。某处暗弄尽头的“里仁为美”的砖雕门楼，见证过多少家族兴衰。转角处的锡器博物馆里，清末錾花酒具折射着吴地匠心的精微。
丁字形的中心街如展开的折扇，道南桥三孔石拱倒映唐宋明月，进登桥栏板浮雕的宝相花犹带明清风韵。廊棚下老茶馆的紫砂壶嘴腾起氤氲，将陆家墙门的砖刻门楼、鸿寿堂的楠木厅柱浸润得愈发温润。
柳亚子纪念馆的走马楼回响着南社文人的铿锵诗韵。玻璃展柜里的《秣陵悲秋图》题跋墨迹未干，毛泽东主席和柳亚子先生的诗词妙笔生花，旧照中长衫文人目光如炬。庭院古银杏筛落的碎金里，仿佛看见伟人、诗人一吟一和、握笔疾书“头颅早悔平生贱”时的激愤神情。
暮色初临时，油墩摊飘来菜籽油香。金黄酥壳包裹着荠菜肉馅，咬开时滚烫的春天在舌尖绽放。老阿婆的辣脚用陈年糟卤沁透，套肠在酱汁中泛着琥珀光泽。倚坐廊棚条凳，看暮归渔船划过染霞的河面，忽然懂得古镇将岁月熬成滋味的秘密。
临别回望，晚霞将廊棚染作朱砂长卷。暗弄深处飘来评弹开篇的琵琶声，与柳亚子纪念馆的钟声在水面相和。这座不事张扬的古镇，把风云际会藏进深深庭院，将文人风骨刻入斑驳砖雕，终在寻常巷陌间酿出千年不绝的隽永滋味。
何志平 文/图 2025.4.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