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既然说到饭票，不得不提学校食堂饭菜。十多岁的孩子正处于生长发育期，也是饭量大的时候，学校做的馒头偷工减料，拳头大的馒头女孩儿轻轻一按就是一个大坑好久才能恢复如初，男孩子用手轻轻一握，瞬间缩了二分之一，所以在学校食堂吃饭女孩子至少吃两个馒头，男孩子至少吃四个馒头。

给学生打饭菜的六十多岁老头明明舀了一大勺，倒进学生饭盒时手开始不听使唤抖动两三下，份量瞬间少了许多。

学校里的汤水分为两类，一类是免费的，一类是饭票买的。免费的汤水被戏称照人汤，顾名思义站在旁边能把人照的清清楚楚，即使这样也有很多人排队。

用饭票买来的汤水才是家里做的正常，早上是玉米面糊糊，中午是大米粥，晚上是小米粥。玉米面糊糊五分钱一份，大米粥和小米粥都是一毛钱一份。

为了节省生活费，我谎称自己住在姥姥家，姥姥家刚好在本地。班里有好几个同学都是我姥姥村里的，甚至有两个同学和我姥姥家是邻居，但是我们从未说过话。我用这招瞒天过海成功获取一个不在学校吃住的资格，顺利拿到通行证。

没有通行证，门卫不放行不让外出。门口不仅有两个门外查看通行证，更有三四个学长堵在门口查看通行证是不是本人的。因为有些学生会向关系好的有通行证的学生借。

开始我担心同伴同学会向班主任检举揭发我根本没有去我姥姥家吃饭，而是骑自行车去了相反方向，所以每天提心吊胆像是鬼鬼祟祟的感觉。

我从小不会说谎，胆子也小，从不欺瞒别人，这次我却要强装镇定自若，进过三次检查。。第一次是越过食堂径直朝校门外走时，距离校门口五十米左右时，四个学长拦住道路，挨个检查是否有通行证，第二次是在校门口时里面的门卫会查看通行证上的照片是否和本人模样一致，有的还会突然盘问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住在哪个村。你以为过了这关就大捷在前吗，不是的，还有最后一道防线，出了校门以后，校门外四个教务处老师盯着学生回去的方向，有的时候教务处主任也会在现场。我只好先在附近的胡同等个五分钟，等他们都进了学校，我再出来从稻草堆找出自行车回家。

我不知道门卫和教务处老师是否发现我骑着自行车往相反方向行驶，为了节省费用，我管不了那么多，权当他们没发现我的异常，哪怕他们抓我个现行，我也有正规的通行证，借口我也想了千万个，最后想出一个最不容易漏出马脚的借口，那就是我之所以往反方向，是因为姥姥今天去了我家，姥姥家没人做饭，我就得回自己家吃饭。

我还担心我的同班同学在班主任面前揭发我的行径，在担惊受怕中，过了一天又一天，让我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当然我最担心的是放在学校对面巷子稻草堆里的自行车，即使我给后车轱辘上了锁，但是想搬走的话也是分分钟钟轻而易举的事。

住校的学生，吃个饭加上来回在路上打饭的时间也就用个二十分钟，吃完饭洗刷好饭盒筷子就坐在教室开始预习下一堂的课。再有就是附近回家的学生也就用个四十分钟就能返回教室，还能余下二十分钟预习。

我们这个班在班主任严厉管理下，是我们全年级的班级第一，只要是我班主任带的班考试时包揽前三名，好多父母都托人找关系进她的班。

初一，我幸运的分配到她的班里。

这时我才知道班主任带的班级为什么总是包揽年级前三，就是别人吃饭的时候我们在学习，别人玩的时间我们还在学习，反正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学习，关键是在她课堂上需要背诵的知识，当场就能背熟，等到下节课时重新背诵温习一遍，所以她教的知识我们都记的非常准，考试也总是年级第一。

你的班主任是教哪课程呢，我的班主任不仅教语文还教历史，一个人同时担任两门课程。她一整天都呆在学校里，不仅在她的课堂上能见到她，还能在不是她的课堂上见到她，甚至课间休息十分钟的时候，她也会突然走到教室东看看西看看，非常负责认真。说真的，她是我求学生涯中为数不多责任心强而且自尊心强的教学老师。到了夜自习，不管是不是她的自习课，她永远都在，永远都能看到她的身影，甚至在别的老师晚自习犯困打盹睡觉，她都能在教室后门或者窗户发现，让同桌叫醒学习。

班主任已经结婚多年，听说有一儿一女，老大女儿已经上小学四年级，老二儿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我们都不知道班主任年纪多大，只是听我男同桌说她已经三十多岁，老公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教地理和语文，是同年级三班的班主任。

他们两口子都住学校分给老师的单间宿舍，好巧不巧，她们的单间宿舍位于我们教室正后面，坐在旁边窗户的班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不爱学习男生时刻观察班主任宿舍屋门动向，有一点点异常，他都会给我们全班同学通风报信。

即使他通风报信，不爱学习，班主任依然没有轻易放弃他，总是点名告诫他让他好好上学读书，说是将来会感谢现在读书的自己。

虽然班主任经常点名鼓励他，劝诫他，表扬他，他依然本性难移不爱学习，他特别崇拜佩服我们班主任，除了学习对我们班主任言听计从，要是有一句说班主任不好的话，他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班主任。

我的男同桌说班主任的老公又高又帅，而我们班主任特别矮，穿上高跟鞋也就一米六。班主任梳着一个高高马尾辫，眼睛炯炯有神，白白的，严厉的时候非常严厉，不严厉的时候非常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不管她对我们要求有多严厉，但是我们学生从未说过她一句话，我们都知道她非常敬业，一天到晚盯着我们学习，根本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孩子和父母。

我的男同桌是退班生，就是升初二的时候没有跟着上初二，说是家里人想让他复读一年好好打基础。我的这个男同桌个子特别高，一笑就有两个酒窝，为此我还笑他说男生有酒窝一点没有男人阳刚之气。他对此嗤之以鼻，说我想有酒窝还没有呢，又说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男同桌说他的上一任班主任就是我们现在的班主任，给我说了很多班主任的事，包括班主任的家是哪里，她老公家是哪里，还说了班主任娘家的事。

原来班主任娘家和我村隔着一个村子，骑自行车抄近道也就十分钟左右，非常近。男同桌说班主任娘家之前就是教书的，在当地是有名的教师世家，她爷爷是老师，她爹也是老师，她爹之前在这个学校里教学，还教过男同桌爸爸，班主任父亲教的特别好，生了一场病怎么看也看不好，吃了好多药，花了好多钱，去大城市检查出肝病，医生说已经发展成肝癌，最多活不过三个月，传言肝病是家族传染病，班主任父亲死了以后就直接烧了，埋的是骨灰而不是遗体。

班主任接替了她父亲的空缺，在这个学校当老师。班主任娘家一家人都遗传了她父亲的肝病，不是乙肝就是丙肝，只要家里有一个得这个的病，一家人都会得这个病，这个病不仅治不好，还会继续遗传给下一代，只要是这个家的人的基因会一直遗传下去，就连大城市医术高超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我听到这些大吃一惊，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怜悯还是什么，说不出的难受。

男同桌说班主任有三个兄弟姊妹，她的姐姐早早不上学导致文化没有达到学校要求，她还有一个弟弟，听说她的弟弟也得了和她父亲一样的肝病，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肝癌，去世已经两年了。

我顿时傻眼，世上还有这样悲惨的事儿吗？我一直以为这世上只有我家是不幸的，没想到班主任更不幸，但是我却从未她的言谈举止里看出一点点悲伤的影子，如果男同桌没有告诉我这些，我想任何人都看不出班主任经历这么多事。不管班主任讲话还是教学一直云淡风轻，哪怕她严厉批评管教我们的时候，也没有透露出任何家庭过往伤痛的痕迹。

男同桌见我愣住就说：“班主任坚强吧！”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男同桌，不知该是点头还是摇头。男同桌说：“吓到你了？”

我说：“没有，我只是佩服班主任，打心眼里佩服她。”

男同桌说：“我也佩服她！”

说到这里，我们都开始沉默起来。我想了很多，从班主任联想到我妈妈的婚姻不幸，联想到我大姨的婚姻不幸，更是联想到我姥姥的婚姻不幸，我不确定世上女人的婚姻是不是都是不幸的，事实是他们从婚姻里并没有感到自己获得幸福，而是为了孩子为了丈夫为了这个家而是无限度的牺牲奉献自己，像是拉套的老黄牛，无怨无悔。

但是我的班主任又比她们幸运，幸运的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可以吃公粮，到老的时候退休时领取养老金，甚至老年行动不便时，子女为了争取养老金也会变着法的抢着养老。

男同桌见我一言不发，问我是不是想到什么，我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男同桌说：“你好好学习，将来也能成为像班主任一样好的老师。”

男同桌看着我惊讶表情说：“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成为老师，肯定是一个特别有责任心的老师。”

我不知道男同桌为什么会这么看好我，只是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不是我不喜欢教师这个职业，也不是教师工资低，而是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成为一名教师。

男同桌好像看出我内心想法，就问我：“怎么？不愿意？女孩子当个老师多好呀，寒暑假有工资，而且也不用耽误结婚生子。”

“万一教不好学生呢？那不就把学生害了？”我有些担忧道。

“怎么会呢？学生学不好也不是你的原因？难道学生成绩不好学生自己没有原因吗？我爸妈让我妹妹将来也当老师，男的养家糊口，女的只要能挣钱够自己花就行。”

“真的吗？”我还是不敢相信男同桌的话，更不敢相信他妹妹早早就被她的父母主宰了命运走向，而我的父母从来没有给我说过将来我要干什么职业，谋取一份什么样的体面工作。

“当然是真的了，你家里人没给你说过吗？你家人想让你将来做什么？”

“我家人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也没说过将来让我做什么工作。”

男同桌笑了笑说：“你不用想那么多，就好好学习，将来当一名老师呗，当老师多好呀，你看班主任，她的孩子上学都是免费，虽然老师工资低，但是体面，孩子也能跟着受益。”

“我从来没想过这么长远。”

男同桌说：“那你将来想做什么？”我想了想还是没想出来，说到：“我也不知道干什么！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当老师。”

男同桌说：“你知道咱们学校里的老师都是什么来历吗？”我被男同桌严肃的神情镇住了，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

男同桌说：“咱们的音乐老师来头可不小哦，别看他是教音乐弹弹风琴，他一大家子都是老师，他的两个哥哥两个嫂子都是老师，他的爸爸也是老师，他家里只有他妈妈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民。你看音乐老师多潇洒，一周只给我们上一节课，全校里只有两个音乐老师，一个女音乐老师，另一个就是他，他也没有任何教学压力，教完拍拍屁股就走人。”

这次我真的是哑口无言，男同桌又说：“三班的数学老师一家子都是老师，没有一个是老农民，他媳妇也是老师，就是二班的英语老师，打扮的非常时尚，但是长的却奇丑无比，脸上像是被热水烫了，皮肤一块白一块黑，听说男的嫌她丑要跟她离婚，她不离婚，男方家就孤立她，不让她进家门。哪怕进了家门也都不跟她说话。现在她都不回她婆家，不管男的怎么闹，她就是不离婚。”

我却为这个女的老师不值，就说：“离婚就离婚呗，反正也不靠他们家养，谁怕谁呀！”

男同桌说：“话是这么说，我给你说的意思是女孩子当老师挺吃香的，哪怕她离婚，她去外面再找婆家，也是后面排着队抢着要。女孩子别想那么高，当个老师呀，护士呀，结婚的时候非常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