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二零一一年中秋节。

　　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但每每想起三十年前娘家人对二房的疯狂报复，刘红玉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感到特别对不起人家。当年，等取名李善涛的孩子度过危险期并开始健康成长后，刘红玉静下心来，认真回忆那天被狗咬的细节，最后得出了“没人指使”的结论。这让刘红玉倍感内疚，但却没了道歉的机会。因为从那以后，不但大房和二房的积怨更深了，还间接发展成为李刘两大家族的隔阂，致使三门亲事因此搁浅。

　　内疚的不只是刘红玉，还有李良月。打那以后，他们夫妇很少出现在唐家岩，大多数时间都呆在万县城里下苦力挣钱，还把儿子李善涛带在身边，一家三口从此远离了源自上辈人的是非恩怨。

　　生下李善涛之后，刘红玉没再怀过身孕。有好事者又开始嚼舌头，说这都怪二房，怪李善强家的那只大黑狗，想让李良月、刘红玉记恨二房。这一次，心怀愧疚的两口子没往心里去，别人说，他们听，从不接茬，仅此而已。

　　二零一一年中秋节这天，当发生李良月被人殴打致伤的突发事件，当众人都建议去找二房李有武的重孙、李良申的孙子、李善强的儿子、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李富军帮忙时，一直心存愧疚的刘红玉非常不安，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迈不开腿、抹不开面、张不开嘴。

　　而李良月也坚决反对这么做，他宁愿自己吃点哑巴亏，也不愿让妻子去求二房的后人。说得直白点，他怕李富军拒绝，怕自取其辱，怕自己这个爷爷辈的老家伙在李富军这个孙辈面前丢人。

　　再三权衡，刘红玉还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瞒着丈夫去找李富军。

　　这一年，李富军年满四十岁。他是唐家岩李氏后人中的第一个大学生，原本学的是化工专业，毕业后分配到当时的万县工业局，自学通过司法资格考试，如愿成为一名职业律师，因屡次帮助农民工打赢维权官司而小有名气。

　　对于刘红玉的来访，李富军多少有些意外，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从小到大，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影响和要求，他从来没和大房的男女老少正面接触过，偶尔在路上遇到了，也是把头一低，从没说过一句话。

　　按辈份，李富军应该叫刘红玉一声幺奶，他也在心里挣扎和努力，但始终没有喊出口，只好尊称为一声“您”：“您找我，一定有事吧？”

　　刘红玉也尴尬得不行，手都不知道往放，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才嗑嗑巴巴的说明来意，想请李富军出面解决丈夫被打的一事，为李良月讨回个公道。

　　好不容易说完自己的想法，刘红玉更加尴尬和紧张，生怕李富军一口回绝。没想到李富军却爽快地答应了：“您把详细情况说一下，我来想办法。”

　　听李富军这么说，刘红玉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富军，幺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全家……劳慰你肯帮我们……”

　　李富军也被刘红玉真心的忏悔和感激的眼泪感染了，艰难但却心甘情愿地喊了一声幺奶：“幺奶，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说劳慰就见外了。我们两房人相互仇视了几十年，我爷爷也去世十年了，到我们这一辈，真没必再把仇恨往下传了。”

　　详细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富军和刘红玉一起，把李良月第一时间送到公安医院作了鉴定，结论为“轻伤害”。之后，李富军又费尽周折，找来那几个拾荒的农民工兄弟，获得了刘红玉当时没有偷盗行为的直接证据。第二天，李富军以法律援助中心律师的身份，直接找到那个小区的开发商，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接受调解，当事人向李月良夫妇道歉，并赔偿相应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要么走法律程序，以涉嫌故意伤人罪起诉公司的两名保安，并连带追究公司的责任。开发商自知理亏，并且打听到了李富军在维权方面的不俗作为，乖乖选择接受调解，亲自带领两名保安向李良月、刘红玉夫妇鞠躬道歉，还按照双方达成的协议，赔偿了两万五千元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

　　为了感谢李富军的无私帮助，李良月、刘红玉想请他吃饭，被婉言拒绝。两口子一商量，包了一个两千元的红包强行塞给对方，李富军还是不收。

　　这件事传回唐家岩，在大房和二房的后人中均引起强烈震动。

　　大房的后人先是感到意外，继而觉得愧疚，后悔几十年来对二房的偏见、诋毁和打压。早已从村主任位置上退下来的李良开还专门召集大房在家的男女老少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要求大家从此以后善待二房的后人，不准再有打架辱骂等行为，也不要再议论过去的谁对谁错。

　　而二房的后人们，包括李富军的父亲李善强和四个亲叔叔，大多不理解李富军的做法，骂他没有骨气，竟然去帮仇人。特别是李富军的幺叔李善谋，反应非常激烈，打电话骂自己的侄儿数典忘祖，是不折不扣的大叛徒。

　　面对质疑和谩骂，李富军既不争辩也不生气，用沉默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李富军的预料，自己的对李良月夫妇的帮助，竟然成了大房和二房消解世仇的破冰之举。因为在这之后，大房和二房不但没再公开发生矛盾冲突，还不时坐在一起共同商量所在村民小组的相关事务。这让李富军很欣慰。虽然大房和二房的积怨还没有彻底消除，也远没达到和谐相处的程度，但万事开头难，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头，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也是由于这件事，李富军意外成为在万州打拼的唐家岩李氏后人的主心骨，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去找他，他也乐意牵头张罗大事小情。

　　二零一三年七月二十四日晚，李富军接到李良月的电话时，他一点也不意外，当即答应次日晚上把人找齐，还提出由他安排大伙儿吃饭。因为他早就听说老家大院、祖坟和古柏面临拆迁的事情，也从李善渔那里了解到了李良开的想法。

　　【桐言无忌】

　　中国自古就有重视风俗的传统，“为政必先究风俗”。一个家族的文化形成，需要几代甚至数代人的共同奋斗和积淀，通过他们的不懈努力，于渐行渐近中形成富有特色的家族文化、家族精神，以及为家族而活的人生观。

　　李氏家族的大房、二房就是当时的一个典型代表，他们尊祖敬宗的团体意识众人可见，他们同仇敌忾、爱憎分明的个人情感界线清晰。一代人的恩仇会延续到几代人的隔绝，好在刘红玉放下尊辈儿，恳求孙辈儿的李富军为丈夫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李富军亦能弃前嫌而不顾，竭己之力帮助幺爷、幺奶索赔了两万五千元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好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律师，你的此举拉近了大房、二房之间的交融性，使得家族之战突破了固有的范围，使它不仅成为家族社会的信念，更是李氏家族在整个社会的一种价值观。

　　对于一大家族之间的诸事处理，桐言仅在电视剧中见识过，其次是在渝夫同志的这部小说里。其实家族文化是形成民族凝聚力的一种文化因素，但是在当下的社会观，也许人们对家族之事已然没有了老一辈儿尊祖、敬宗、睦族的团体意识。笔者之所以写这部小说，其目的也是再呼吁家族和睦才能民族团结，最终国家才能一致，这种正能量的传递，愿每一位读者都能感知、感动、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