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了饭,老李就去了支书家。支书躺靠在躺椅上,在院子的石榴树下听《贵妃醉酒》。梅兰芳醇厚甜润的声音,犹如陈酿美酒般韵味悠长。梅大师唱得卖力支书听得入迷,就连老李走到跟前都未察觉。
支书老婆上前捅了捅他的胳膊说:“别听了,咱李哥来家找你了。”支书抬了抬眼皮,嘴里哼哼着:有事就说吧。老李清了清嗓子,两只手用力地攥着,神色有些紧张。
“俺是想来问问,今天抓阄那块地,能不能给咱换一块儿。支书你也知道的,俺家的吃喝拉撒,还有娃读书的学费,全靠着那几亩地。村里牲畜成群大家伙又不肯圈在家里,进地糟蹋了庄稼,俺一家人就得饿着。”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大,明显带着些小情绪。书记一听不乐意了。
“阄是你自己抓的,抓到啥就是啥,这可是咱们村两委事先跟大家开大会讲好的。今你抓了觉得不顺心不想要,明儿他觉得不如意也不要了,你们都跑来跟我退,那咱抓阄还有啥意义嘛!抓阄是最公平最民意的做法,抓得好抓得赖全凭自己的运气。抓了啥就认啥,走到哪儿都是这个理。”
不愧为当官,嘴皮子就像安了弹簧能进能出。三两句话,就把老李还没讲囫囵的话,给噎了回去。老李生自己的气,无能懦弱,被支书拿话一呛,该说的又噎回嗓眼儿里。因为心里有气,就闷着头大口吸烟。追着烟屁股后面跑着的袅袅烟雾,就像他心里要说而说不出来的话。
回到家,荷花问清情况张口就骂:“人家一句话扔出来,就把你脑门儿炸开花儿了?你就不认东西南北了?你咋这么窝囊呢。你把咱被这块地折磨不成样子的话,说给他听。如果换做这地是他家的,你看看他会不会屁眼儿急得冒泡,会不会想着法儿将地换出去。”
“今天就这样吧。明儿个你再去时,不能拎着十个胡萝卜了。等带点物品过去,你再看看他是啥态度。”
老李脑子转得慢,老牛吞草般努力消化着老婆的那些话。有一句他不敢问,他啥时候拎着十个胡萝卜去了支书家?家里哪来的萝卜?
第二天吃了晚饭,老婆就催着他带着东西再去一次。老李也觉得空着手总归不好,求人办事哪能光磨嘴皮。
“带啥酒?”他问。老婆白了他一眼,回屋拎出两瓶酒。老李虽然脑子回路慢,但眼睛好使。
“这不是大妮从城里商店带回的吗?不行不行,俺自己都没舍得喝。”老李摇着头去抢那两瓶酒,荷花把眼一瞪:“事儿要是能办了,两瓶酒算个屁。真办成了,俺亲自去省上的国贸大厦,给恁买两瓶好的补上。”老李不吭声了。换掉下地干活穿的旧衣服,找了套干净的出了门。
当老李拎着酒,第二次敲开支书家的大门,支书对他的态度果真不一样了。
“嗨,李哥。咱街里街坊的带啥酒?虽然我是村干部,但如果没有村民们支持,能好好开展工作吗?”老李打着哈哈说,就两瓶酒不值几个钱,恁在位没少帮助俺。街里街坊,不值当放到心里去。”
支书招呼老婆泡了一壶茶,点名要明前的龙井。两人喝着茶,支书说话了。“老哥啊,你那块儿邻村地招鸡狗那事儿,我不是没听说,也知你的难处。可说归说,地是真的换不了。抓阄是民主公开的,不作弊也做不了弊,好地赖地全凭个人运气。不过,你那块地,虽然村委不能给换了,你们可私底下交换啊!”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老李一拍脑门儿,嗨,俺咋没想到这些呢。当然,这话他是偷着嘀咕的,心里正为送出的两瓶好酒叫屈。
回到家,把事儿跟荷花交代了,荷花心里乐开了花。
“不亏不亏,俺感觉还赚到了呢!私下交换,咱就有可挑的余地了,如果别人拿最孬的地跟咱换,咱还不答应呢!真要换,咱也得挑挑拣拣。”
老李嘴一噘,看把恁得瑟的,说不定没人肯跟咱换哩。就恁那天跟大麻子老婆干那架,谁不知晓?为了几亩地弄得村里鸡飞狗跳的,看谁敢跟咱换,除非嫌家里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