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芳娘常常想念还没有嫁进李家的日子。
那个时候，家里的院子里有阿娘种满的菊花可以赏，有阿爹做的秋千可以玩。
阿爹会抱着自己，细细嘱咐着正打理花草盆栽的阿娘，千万莫要被那些尖锐的小枝条弄伤了手，阿娘总是嘴里答应着，然后一个不留意，纤纤玉手上就出现一道小血痕。
“哎呀呀，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就是不听我的。”阿爹抱着自己窜到阿娘跟前，心疼的看着那道口子。
“离我远点儿，不就是点小伤嘛。”阿娘冲阿爹翻了个白眼，她实在嫌这老男人事情多。
“哎，要不，找花匠打理算喽。”
芳娘微微一笑，阿爹又来了。再转头一瞧阿娘，果然，阿娘正一脸的嫌弃。
“你阿爹啊，总是这么啰嗦，一点小事都要说个几次，真真烦死人了。”阿娘总是这么跟芳娘抱怨。
“你阿娘啊，怎么老不听我的话，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老去弄那些菊花。”阿爹总是这么跟芳娘抱怨。
“那就不要让他再这么啰嗦。”
“那阿爹就不要让阿娘种花。”
可阿娘阿爹这时候就不说话了，又去说别的事情了。
然后过几天，他们又来跟芳娘抱怨。
芳娘觉得，她不晓得别人家父母是怎么样的，反正她的阿娘阿爹都好啰嗦。
后来，芳娘嫁进李家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不是啰嗦。
这是她和现在的夫君，永远没有的东西。
02
“二少奶奶，老祖宗和夫人让你过去呢。”
芳娘正专心打理着新种的菊花，冷不丁听见门口传来娇滴滴的女声。芳娘抬头看去，看见门口站着个穿着葱绿色褙子的俊丫头。
“是出什么事了吗？”芳娘洗了手与丫头出去，随口问道。
“二少奶奶，”华荷悄悄看了眼跟前这位进门两年的少奶奶，“是二爷在外头纳了个二房。”
芳娘脚步一顿，看了眼恭恭敬敬的丫头，眼眸暗淡下来，一阵无语，默默往前去。
芳娘刚一进门，只听上头坐在正中的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说道：“你男人在外面都养了戏子了，你这位正头的少奶奶倒还有闲情逸致！”
苍老而威严庄重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回荡，而满屋子人，竟无人发出声响。
芳娘跪伏在地，低垂着头，静默不答。
老妇人看地上的人这副样子，更是气的发抖，冲着下首坐着的大儿媳妇道：
“荣枝呐，你瞅瞅你给二小子找的媳妇！不服侍夫君，不尽本分！净晓得弄些花花草草。你的二小子如今正是要搏功名的时候，你说说，这做媳妇的不管着点自个男人，全靠你这个当娘的拉着儿子，二小子能有多大出息？”
“母亲说的是。”满头金银的大夫人满面冰霜。
芳娘尽管跪在地上，静静听着这一屋子比她有威望有地位的人寻自己的不是，心里暗笑，果然什么都说出来了，七出之条已占了两个。
众人吵吵嚷嚷，芳娘正跪的腿麻，又听见老太太发话了。
“行了！你出去罢！”老太太看着芳娘跪在哪里，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说话不应答，她实在已经厌烦了这个油盐不进的孙媳妇。
看着芳娘出去的背影，老太太一脸怒气，低声说：“你也该考虑给二小子再找一个媳妇了！”反正她娘家早已落魄。
老太太神色稍微一缓，继续道：“让那个女人进门吧，堂堂李家少爷，在外面纳二房总不是件事！”
03
又一年秋天到了，芳娘看着自己院子里那几盆无精打采，花朵稀稀落落的白牡丹，心里一阵叹息，“总养的不好，我都是按照阿娘说的打理的呀。”
芳娘开始细细回想自己种的时候那一步出错了，正想到是不是换的土不对的时候，思绪被一阵吵杂的鞭炮声给打断了。
芳娘皱着眉头听着喧闹的人来人往的声音，微微而笑。
“想来，今日的宴会很是热闹呢。”
她夫君的那位美人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据说，老太太因此给那姨娘的月钱提了不少，还送了一大堆燕窝人参等等补品。
“哦，小玉。”芳娘想起来一件事情，转头问正在扫地的丫头。
“那个小娘叫什么来着？”
小玉抬起圆圆的脸庞，无奈极了，“少奶奶，之前叫小桃红，现在叫碧丝，叫碧丝！”小玉对自家这位奶奶的佩服之情，已经可以到五体投地的地步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位正房太太的心态这么好的，居然问自己夫君纳的小妾的名字和生日，然后就为了了解一下，嗯，没错，就为了了解一下！
她之前还以为自家少奶奶总算燃起了蓬勃的斗志，需要她这个丫头替她出力出人，和那个碧丝斗个三百回合呀三百回合。
果然啊，小玉瞧了眼自己那位又在想是不是该给菊花换新的土的主子，内心嫌弃的道：“没救了。”
… … …
芳娘本以为她的日子以后都可以安安静静的过，没想到总有人要跑来打搅她的安宁。
月色皎洁，小玉正紧张兮兮的竖着耳朵偷听屋里人的话。
二少爷几百年没来少奶奶的屋子，自从二少奶奶从二少爷的院子里搬出来之后，就更没有见他来过了，今天好容易来了一次，没等小玉为少奶奶高兴，就发现二少爷貌似不是来找少奶奶睡觉的。
屋子里的说话声没响多久，小玉就看见二少爷一脸诧异又带点满意的打开门出来了，临走还对二少奶奶说，会让大夫人再给二少奶奶几个使唤人的。
当然，被少奶奶微笑着拒绝了。
二少爷无所谓的甩甩袖子，翩然离去。
然后呢，然后第二天，小玉终于见到了那位少奶奶的“敌人”，传闻中的大美人碧丝小娘。
小玉一脸鄙夷的看着屋里的那位千娇百媚的小娘，瞅着这女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小玉心里头一次升起了对二少爷的嫌弃之情。
就这？“呵，男人。”小玉转头看看自家少奶奶的美貌，恨不得抓住二少爷，把他的眼睛洗个千百遍。
“贱婢叩谢夫人的恩德。”碧丝带着满眼的泪花，眼看就要给芳娘跪下。
芳娘眼疾手快，迅速拉起这位哭的人心肠都要碎了的美娇娘，“我嫁来李家三年有余，未曾给夫君诞下一儿半女，已是罪人，哪敢受妹妹如此大礼。”
碧丝眨眨泪光点点的眼睛，又垂下美眸颤声道：“贱婢出身卑贱，夫人肯容下，对贱婢已经是大恩大德，如今夫人又恩准小少爷记在夫人名下，这般恩情贱婢实在无以回报，就请夫人受了这一拜吧。”
碧丝说完就要跪，结果被芳娘硬拉着，怎么也跪不下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跟着碧丝来的丫头看不下去，一把拉起姨娘又好一阵劝，“姑娘如今已是二爷身边的人了，过往如何与如今已没有多大的关系，如今姑娘又左一句‘贱婢’，右一句‘贱婢’，且不论姑娘这般自轻让我等奴婢又以何身份自处，何况姑娘是二爷的人，姑娘这不是让二爷二奶奶难堪吗？”这丫头之前是大夫人身边的，处事为人十分干练，一番话下来，竟把碧丝说的无言。
最后碧丝又是好一阵千恩万谢，哭的肝肠寸断，把芳娘弄的心烦意乱。那伶牙俐齿的丫头眼看芳娘脸色不悦，连连道歉，便拉着自家主子走了。
看着这主仆二人离开，芳娘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
“终于走了。”小玉忍不住埋怨。
芳娘看着小玉气的鼓鼓的小脸，发出一声轻笑。目光看着那位碧丝姑娘出去的地方，用极低的声音轻轻道：“这样的男人，也是别人的救命稻草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