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独立 第六章

孩子和我、孩子爸住在了一起,她对此很不适应,常常在夜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外婆~外婆~,我要外婆~~”。

我努力地拥抱着她,用手轻拍着她的背,轻抚着她的肩膀,用唇轻柔地吻着她的额头,用我能给出的最多的爱与最大的温暖去抚慰她。我想把母亲的怀抱化作山一样可靠的厚重感、海一样宽阔的安全感,传递给她能量,使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她依然喊着“外婆、外婆,我要外婆。”她闭着眼睛,伤心、无助,只有抽泣。

我这个母亲,使出浑身解数,却不敌她的外婆。直到她哭累了,喊累了,才睡着了。

我舍不得将我的臂膀从她的颈下抽出,我感受着,我与她难得的亲密接触。另一只手拿来被子,轻柔地将她小小的身躯盖住。

毫无睡意,脑袋里走马灯试的,全是过去的种种。

从出生到现在,她一直与她的外婆生活在一起,白天,在一起。夜里,在一起,她习惯了晚上和外婆一起入睡。她特别喜欢外婆的花裤子,睡觉前总要外婆穿着花裤子,搂着外婆的腿。

外婆有个习惯,夜里喜欢开着灯睡觉。她给孩子看手机,用手机哄孩子,孩子看得眼睛花了、累了,揉眼睛了,才去睡觉。

孩子和我们在一起,夜里我要关灯,关灯睡觉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有利于身体健康。

刚开始孩子与大人一起睡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从床这头翻到床那头,又从床那头翻回床这头,有时甚至翻到床下去,最后实在是翻滚得累了,才在我身边睡下。

为了让她尽快适应环境,我给孩子点上小夜灯,用这样的方法进行过渡,虽然仍不能快速入睡,但入睡的速度越来越快,这着实是一种进步。

睡觉前,孩子跟我要手机。我不给,我想给孩子讲故事引导她去睡觉,孩子并不适应,有时会哭起来,喊“我要外婆”,我就和她聊天,给她讲故事,用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哄着。

事实证明,孩子只是不习惯而已,她们的适应能力比想象得更快,当她知道了晚上关灯睡觉也可以,不玩手机也可以的时候,她就能接受我们的养育方式了。

孩子刚离开外婆身边时,除了孩子,还有一个人不适应,这个人就是外婆。我能想象她从之前家里有三个人,突然间变成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她一定有那种失落感。

她隔三差五地打电话过来,问,“孙儿怎么样了?睡了没?哭没哭?”,她总是担心孩子。很多时候,不是孩子需要大人陪伴,是大人需要孩子的陪伴。

孩子自然也是想她的,我并不敢告诉她,母亲是个急性子,我若告诉她孩子想她,她就会立马飞奔过来,抢过孙儿,抒发自己泛滥的情感。那样的话,就没有我和孩子她爸什么事了,再次回到起点,永远别想自己教养孩子。

我们一边心疼地哄着孩子,另一边安慰着母亲,说,“一切都好”,让她放心。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无数个善意的谎言其实是由责任和担当堆砌起来的。到了这个年纪,我有责任让孩子和老人获得安全感以及幸福感。

我和孩子她爸有心理准备,眼下的阶段肯定是难的,孩子对外婆的想念和外婆对孩子的想念,那样浓的情感,却是我们的考验。一旦心软,则可能让亲自带孩子的这个决定功亏一篑。

现在的做法看起来有一点狠心,却是让孩子回归到父母身边必须经过的一个适应过程。这个过程,无论如何要自己挺过去。我不敢把孩子的想念告诉母亲,说了又能如何,并不能让孩子更好。

我们挺过来了,大概一周后,小孩适应了和我们住在一起,晚上一家人洗漱完毕,就躺在床上,关灯点上小夜灯,聊聊天讲讲故事,孩子睡着了,看着孩子能比以往睡得早一些,养成了更好的睡眠习惯,我和孩子爸别提有多欣慰了,这段时间的艰难都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我又有了新的担忧,这样的生活,孩子她爸能坚持吗?

婚后七年,我和老公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两地分居。我们住在各自工作 所在的城市。

我和他都不是粘人的人,没有小孩的时候,回家或不回家,对我们而言,并不重要。自从有了孩子,居住在一起越来越显得重要无比。当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和孩子在外边租房竟显得那么可笑。

我要忍受来自母亲的唠叨,责怪我们娘俩宁愿孤苦伶仃住出租屋也不跟她一起住。而如果老公回来,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我可以说,我们要过一家三口的生活。他回家,至关重要。

以前我们没有在一起居住,便谈不上在一起生活,日常起居上,我们没有给对方洗过一件衣服,我们互相给对方做饭的时间屈指可数。我对他说,我们对对方的认识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我们之间,还有更多互不了解的地方。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

现在这样一家三口一起生活,我和老公面临许多需要磨合的地方,生活的方式、养育孩子的观念,等等。

他每天要回家来回需要四个小时,他能坚持多久?我心中没数。

他说他每天回来,可是每天回来哪有那么容易。我能想象他面临的困难。清晨六点起床,六点二十前出门,乘一趟公交车到地铁口,乘坐七十五分钟地铁,转一趟公交车到单位。

窗外的银杏叶开始发黄,进入秋冬,天气渐渐转凉转冷。他除了要克服懒觉,还要克服冷冽的寒冷。他能做到吗?回家,需要他提前做好手中的工作,才能按时下班,即便这样,到家也是八点,一旦加班,到家会更晚。他能做到吗?倘若一个人没有住处,是肯定会回家的,而他在工作的地方另有一处居所,当一个人有另外的选择的时候,他还会回家吗?

我不能多问他,问了他答了,信和不信还是只有看自己,只好看行动,不看怎么说,只看怎么做。

一天,他说他加班,我心里没底,这是不会回来了吧。我只回了一声“哦”。

夜里十一点,我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没想到,他回来了。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心中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是靠谱的。事实证明,他真的用行动履行着他的诺言——每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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