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与杭州
老家在安徽广德,苏浙皖三省八县交汇的一个山区农业小县,古称桐汭,建县有1800年的历史。
儿时对广德的记忆是模糊的,因为十八岁就参军入伍来到杭州,而在老家的时候,活动范围基本在乡镇里,连县城也没去过几次。
现在算起来,呆在杭州的年头已经超过在老家了,慢慢熟悉了杭州、爱上杭州、生活在杭州,也经常会关注老家的一些信息。毕竟,故乡还有渐渐老去的父母,和儿时留下的乡愁,总是难忘。只有一颗心,牵挂在两头。也发现广德与杭州,还是很有渊源的。
秦始皇分天下为三十六郡,杭州属会稽,广德属鄣郡,两地紧邻。元朝时期,广德路属江浙行中书省。清咸丰年间,广德州也曾归浙江巡抚代管。广德与杭州,同在一个屋檐下。
三国时的东吴大帝孙权,是杭州富阳走出去的皇帝,当时杭州、广德同属吴国,其手下大将吕蒙曾任广德长。而明代广德人管九皋,任过富阳县令。两地交流的层次还蛮高的。
明朝时,海瑞任淳安知县,他的清廉之名从这里开始。后来海瑞升调右佥都御史(正四品),外放应天巡抚时,其辖区就包括了广德州。今天人们都知道海青天,而明朝万历年间,还有一位被国家评选为“天下清官第一”的广德人宁瑞鲤,他时任浙江按察使,也许是官方文件不敌百姓口碑,后世知道宁青天的人很少了。
明代文学家冯梦龙在《警世通言》中写道:“从来说道天下有四绝,却是雷州换鼓、广德埋藏、登州海市、钱塘江潮。”这可能是广德与杭州地位最平等的一次同框了。广德埋藏到底指的是什么,目前还有争议。有人认为是一种祭祀活动,奇绝之处在于当天挖坑埋下的牛羊祭品,第二天再挖开,祭品会不翼而飞。也有人认为广德埋藏指的就是国家5A级景区太极洞,它位于广德县新杭镇的山下,当然也是埋藏着的。
说起太极洞,洞中深处有北宋名臣范仲淹所题字的摩崖石刻“跫然岩”,洞外有他的“洗砚池”。范仲淹当时在广德任司理参军,这是他仕途的第一站。国家公务员之外,他还有另一个身份是“驴友”,平时喜欢探奇访幽,在广德留下了多首山水诗。后来他任杭州知州时,依然“驴友”本色不改,闲暇之余,沿钱塘江而上,拜山访古,写下“潇洒桐庐郡,春山半是茶”,成为今天桐庐、淳安等地茶农最好的广告语。在严子陵钓台,为偶像严光留下“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的名句。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岳飞于杭州,是浓烈的一笔文化财富,于广德也是如此。岳飞抗金,曾在广德多次与金兵交战,今天还有岳飞沟、牛头山、箭穿村等遗迹。
两地的历史上都不缺英雄。抗日战争期间,广德打响了安徽抗战的第一枪,广德机场与杭州的笕桥机场一道,成为中国空军互相策应抗击日寇的前沿基地。笕桥航校3期毕业的战斗英雄沈崇海,就是从广德机场起飞,轰炸长江口外的日舰,受伤之后,驾机撞击日舰“出云号”,壮烈牺牲。
吴越王钱镠后裔散居世界,南宋时曾有人任广德主簿,遂定居而开枝散叶。钱王第32世孙钱文选,字士青,清末出生于广德北乡。民国2年,钱文选出任驻美国旧金山领事。民国4年,中国茶叶、茅台酒在美国旧金山举办的巴拿马赛会上获金牌大奖,钱文选功不可没。
后来,钱文选奉调回国,任两浙盐运使、杭州红十字会会长等职。曾参与修缮西湖畔的钱王祠,编修《钱王家乘》。新中国成立后,钱文选担任杭州市政协委员,1957辞世。他在杭州的葛岭、上天竺均有别墅留存。上天竺别墅中有一联曰:“放眼九州宽,忆当年督学西欧,保商北美,政教复考查,六载中游遍全球,行箧犹存沧海记;寄情三竺胜,喜此日听泉石上,邀月林间,湖山共凭眺,百步外秀横群嶂,吟庐舍旁白云窝。” 从内容上看,应当是自撰联,是他对自己一生的经历总结。
钱文选一直对故乡广德情深意切,他捐资在广德北乡双溪上建造木桥,修筑广德至溧阳戴埠的松岭山道,创办士青小学,并资助广德育婴堂。晚年还将祖遗田产置为“士青义庄”。民国37年主持修成《广德县志稿》。晚年曾写下多首回忆广德的诗篇。如《八十述怀忆桐川》:“东南雄郡绥安城,文正当年抱犊争。中外倦游思故里,反能九斗总关情。”《忆桃州》:“家乡夙号古桃州,往岁巡方作胜游。南有灵山北大洞,无边风景入双眸”。
钱文选在诗中所写的绥安、桐川、桃州都是广德的旧称。“南有灵山北大洞”这一句,大洞指的是太极洞,而灵山呢,是与安吉交界处的一座山,我老家就在这里。灵山怪石飞瀑,风景绝佳,有“小黄山”之称,溪水向西而流,留下“读易洞”“仙龟驼经”等诸多人文传说和自然景致。山上曾有唐代古寺灵山寺,明清时期香火尤其兴盛,可惜“破四旧”时被毁。
关于灵山寺,传说与杭州的灵隐寺是姊妹寺,这一说法流传甚广,不知真假。改革初期,还有一个传言,有广德人来杭州投宿,旅馆老板听说是广德客人,便开出条件:如果客人能说出“西湖十景”,便给他免费。这个传言倒可以相信,遇到一个有个性的老板,且与广德可能还有什么情怀在里面,摆出这样一个条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毕竟,广德曾为浙江贡献了一个长广煤矿,改写了浙江无煤的历史。宣杭铁路也曾在杭州交通运输史上占有重要历史地位。如果是有心人,应当知道广德这座小城。
时光流转,飞速发展的时代拉近了杭州与广德的距离,杭州成为准一线城市,广德也被纳入省管县,享受地级市所有职能,正在积极推进撤县设市,重振原来“州、路”的辉煌。随着杭长、杭宁高速的开通,商合杭铁路即将建成,同在长三角地区,融入杭州、对接杭州,是广德南向发展的必然选择,两地人员经贸往来密切。浙商已经成为广德吸引外来投资的主力。最近大热的G60科创大走廊,广德所在的宣城市与杭州同为九地市,混在一个朋友圈了。广德虽然与杭州不在一个能级上,但成为杭州发展的纵深,还是可以有很大的想象空间。
山水有相逢,说不定,哪天广德又和杭州在行政空间上走到一起也未可知。要知道,湖州也是古徽州地区,安吉也曾与广德同属桃州。
我爱杭州,亦难忘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