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父親送我到㬵東農邨、下火車就到了一家、像小兵張嗄與羅金寶痛打四眼胖翻譯的、那西瓜涼棚。父親買了幾個黃澄澄的玉米餅、形狀像上海那時幾分錢油燉子。因為火車食物貴就熬到下車,肚子餓了好一會兒、咕噜咕嚕叫著。沒有菜一根生大蔥二、三瓣大蒜。我看父親一大口玉米餅、一大口大蔥,也就學樣、誰知玉米餅到喉嚨、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玉米餅猶如長滿小刺的球擱在喉嚨口、我的臉憋得通紅脖子上筋都暴出。喝水也不頂用,最後全吐了。大約一年後?我還從這里回滬,一連吃了三個玉米餅、一個大蒜頭、兩根一尺多長的大蔥。
在村子裡,只有上山種地的壯勞力才能吃玉米餅、而我平時也已懂事,總吃比玉米更難吃的地瓜乾,每每都快把我噎死。城市人配給的大米、白麵我都堅持大家庭一起吃。那裡的孩子都是人生第一次吃到大米飯。有一段時間我覺得不公平、可後一段時間又覺得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上海上交的稅收佔國家總稅收的三分之一。
可當時把父親恨得咬牙切齒!
大了、有一段時間,朋友、家長天天請客吃飯,怕到一直出差旅遊。因為從沒吃飽過、從沒吃舒服過。看看滿桌的山珍海味,弄不明白問題出在哪了。
現在想起在田頭,一個黃澄澄玉米餅子,隨意拔起一根大蔥或是幾個蒜头,只辣舌口不辣胃的感覺,真是說不出的爽快。吃得香透全身,混身冒火:那種満足感回城之後再無交集。
今天在西安,在一家大食堂看到自制菜汁面,立刻回億起遙遠的過去,不由得感慨。於是加了一份南坊臘汁肉、加了菠菜、可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要是過去恐怕三大碗也打不出一個飽字。
「廉頗老已,尚能飯否?」
面由純菠菜汁和白麵揉制,(早年只有過年才能吃到。)人工揉的面出奇的好吃。以前沒吃過機揉面,總以為「都挺好」,其實差太遠了。小時侯奶奶揉面長達一二小時,現在想起來、可是兩眼淚汪汪,奶奶不在了,再也吃不到人工大力揉制的、口感絕佳Q面了。奶奶做的大饅頭比碗口大,我調皮、總把杯子高的饅頭壓扁、然後看饅頭一下彈回一半多、接著慢慢回復原壯。每次父親都要巨聲喝斥。
揉面時、先揉團面、不斷加入乾粉,然後用擀面杖反復雙向推壓、直到推壓摊成一個大薄餅。再羅叠成一掌寬、兩尺長、足有十幾公分高的面層,左手按住面疊、右手急刀切成一排寬面。放入沸水中、一蓋片刻掀蓋加水,再滾後出鍋,放上辣子、面醬如圖⋯⋯⋯一大筷排面入口,超爽的那種️足,讓我趁著快爽而產生的靈感、迅速寫成回憶鄉邨生活的文字:
和煦的阳光灿烂,然而又是温柔的光辉、钻过层层叠叠、疏密不一交织的叶子,飘飘洒洒的散落在石板织成的小路、田间、拱桥、小溪、山峦、原野⋯⋯就像一首优美的弦乐四重奏,立體對位,忽遠忽近、悠远迷离。在断断续续的余音缭绕中,把隐隐约约的迷離、和此起彼伏的辉煌、完美的编织在一起。
时而出没在若隐若现、斑斑点点的丛林间;时而又绽放在金色阳光的热吻里;那种从容淡定,那种雍容潇洒,只有在秋日的午后,太阳打盹时的慵懒,才能只争朝夕的夺取 —— 片刻专享的须臾,真真切切、弥足珍贵。
我们走在乡间上坡的田間、弯弯绕绕鸡肠似的小路上,不时传来一聲聲婉转的鸟鸣,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或是一片晃晃悠悠飘落的玉叶,都能激起原生态悠远的、回归大自然的兴奋和无比的快乐。⋯⋯⋯⋯
自制菜汁面,讓我想起多少往事、而且它並不如煙。我一面用手抓餅、一面氣也不敢大喘的看著:屠格涅夫的《初戀》那種驚心動魄、那種期待羞澀⋯⋯又耽心父母知曉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是年青時憤恨、年長時無比珍惜的回憶。唉,自制菜汁面,是對秦王朝統一大業的歷史、一個嬌小玲瓏的回聲。也是對我久遠人生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