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喜欢火炉,火炉是我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
老姐结婚,我从温度刚回升的南方乘火车扎进了山西零度以下的寒冷里。
以为会很冷,以为水会冻干在泥土中,以为身体会比在家时更瑟缩。
火车乘务员借《读者》去看,她灰色的制服与诙谐的北方口音,让动荡的火车多了许多温暖,她就像是列车上的火炉。
火车在山西济源车站停十分钟,我下车透气,一下车,发现这里竟不像想象中的冷,烟头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负隅顽抗”。这小火苗与人心一样,抵不住天寒地冻。
与火炉结缘时间可以追溯到童年,可那时的炉火被厚厚的记忆墙壁挡住,远去、冷冷地熄灭了。
真正认识到火炉的重要性,是在三年前,一个夜雨闪电的夜晚。有时感觉人是面,孤独是汤,火炉是将它们融合的神明,那晚火炉活络了我全身。我们骑着自行车往左贡赶,路上碰到暴雨,泥水与石子挡路,没能按原定计划到达邦达的荣许兵站,因为泥石流不大,觉得没啥关系,咬咬牙就过去了,可队里有女孩,浑身湿透了。我们提前找了个大棚铁皮屋住下,进去,发现屋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我直接入到围在一起的人中间,挤了个位置,扑倒在火炉边,与这帮潮湿的难兄难弟海扯起来。火炉看了我这只新来的湿湿哒哒的生怯的山羊一眼后,把我深深地拥入它的怀里。这与北方的寒冷把我扯入它的世界是相反的。
围在火炉边听他们闲扯,它们说铁皮屋的主人是个神一样的人,他造出的“飞机”很酷。我心想不可能吧,可隔天看到实物后,还是傻眼了。那是一架拖拉机,后面加了个扇形的螺旋桨——整个一火炉……他们又扯到做面条的女主人,说女主人漂亮得像春天开满山坡的桃花一样,诗意傍身,嫁给这铁猛汉子,真算是失策……围着火炉,我跟那些沦落人一起兴奋到深夜。
隔天女主知道我们有对她评头论足,做出的面没有味道,也没熟,像把生面放进冷白开里一样。我猜是火炉告诉她的吧,火炉听我们唠叨了一宿,嗔怪我们没陪它到最后。
与火炉的又一次轻吻,是在青海湖。
大雨倾盆,我跌进一家蒙古包式旅馆里,一进去就看到了住在房间里的“大象”一样的大火炉;火炉旁坐着一位哄猫的老奶奶,弹珠大的雨透过空隙滴在火炉盖上;“滋”地一声,一个灰印,继而又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我在炉子旁边吃了一碗面,面条就顺着炉子排气管似的食道滑到“纠结”的胃里去。猫眼盯着火炉间隔叫,时间在这样一幅画中静下来了,世界远走,炉火高飞。
当终于到山西演礼乡村里的姐夫家里时,冷空气正凛冽着等我抖干净一身疲惫。
进姐夫家时第一眼就瞅上了他们家房间里明晃晃的大火炉。那瞬间,我蹿回了多年前的高原上,蹿入青海湖的帐篷里,蹿入火炉的炉膛里……我从未想过他家里会有这家伙,我以为这东西是高原上才有的。我看着那炉子,欣赏着它,我变成抹布,躺在上面,跟炉子相亲相爱,变成番薯,跟它一起成熟,变面,在炉上煮,跟它相爱相杀。
姐夫家里的火炉真暖和耶!吾也不改乐其乐。
人间四处有温度,火炉的温度也特别,也看不见,我们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炉子,也会被无声的温暖“感化”,我希望“拥毳衣炉火”前往湖心亭看雪,我要变成火炉。温暖别人包括自己。
炉子能带来看不见的温度,能被所有人感受到,炉子一到冰或看不见的冷就融了,温暖从燃烧中的柴火中牵引出来,经过搭在生锈炉边的脚再往他们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