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在探讨什么?

如果说,西方哲学的核心在于同一性的探讨,这种同一性的探讨延伸为逻各斯精神,形成了真理的探讨。

而那么,中国哲学在探讨什么呢?这个答案也是很显然的,就是道德。中国哲学几乎全部围绕这个话题展开。但是简单的道德还不能涵盖中国哲学全部。因此我把中国哲学的特点归结为这么几点,只要理解这几点,也就理解了中国思想家探讨的方向,

1、以血缘为纽带,以家族为基石,以农业文明为根基的哲学体系

2、以血缘外化而派生的道德为终极关怀,完成文化突破

3、以血缘外化而派生的道德为常识,融合佛道建构天道体系。

这三句话就全部概括了中国哲学的志趣。

我们先看第一句话。

以血缘为纽带,以家族为基石,以农业文明为根基的哲学体系

中国文化全部建立在农业文明体系之上,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农业文明国家。而农业文明社会所产生的小宗族共同体的社会,建构了儒家思想体系。

举例说,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 唯 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据说,有一天孔子对弟子说:我有一条思想主线

曾子说:是

旁边的学生就问曾子,夫子说的是什么主线?

曾子说:忠恕二字罢了。

忠恕是所谓的为仁之方,那么什么是忠恕呢?先看什么是忠

通过这个词源解释,我们就知道了,他是典型的农业文明体系所产生的道德要求。人类所建构起来的第一种关系就是血缘关系,血缘关系是一种先天关系,在人还没有生出来就已经被规定死了。而中国由于长期处于农业文明,而农业文明不具有扩张性,并且由于地理地貌的封闭性,导致这种关系无法被消解,只能不断将其发展,未来一切政治制度和思想系统全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而“忠”这个思想,就是血缘氏族所形成的很朴素的道德情感,孔子只不过把它明确了而已。

而恕,上面是如,下面是心,朱熹解释为,推己之谓恕。他同样展现为在农业文明、血缘关系下的一种道德,由于血缘关系亲疏,形成了推己及人的朴素感情。

这就是上面那句话其中两个分句的解释。还有一个分句,指的是以家族为基石。

中国古代的最小单位不是个体,而是家族,从原则上,各个家族是平等的。特别是科举制度以后,已经出现了阶层流动,不存在原则上无法更迭的家族。但是家族内部是不平等,这就是三纲,也就是父子、夫妻。这两者是不平等,是夫、父在前。由此造成了中国三个趋向,

其一、朴素辩证法发达。辩证法是一种系统论、是一种矛盾对立统一的思维方式。而由于中国哲学建立在血缘关系上,他无法脱离血缘单独评价一个个体,因此形成了朴素的系统论和矛盾学说。比如说,阴阳这个概念,就是建立在夫妻关系上,阴指向的是女性,而阳指向的是男性。直至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去描述阴阳变化,说的是,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

同时,他制约了中国人走向概念辩证法。因为概念辩证法的思想,必须依靠西方严密的逻辑推理才能发现,他纯粹是概念游戏,然后延伸出来。因此导致中国哲学的长期停滞,譬如说,在十八世纪、十九世纪(乾隆年间、嘉庆年间、道光年间)康德的三大批判、黑格尔学说已经完成,而到了魏源的时代,所谈起的辩证法还是那套传统的阴阳学说,可见农业文明的制约性。

其二、导致中国的社会建构依赖的是血缘关系。譬如说,君臣关系无非就是父子关系的外推,因此《孝经》说:

资于事父以事母,而爱同;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

可见其逻辑就是孝道的逐步延伸,这导致中国古代的王朝极端重视孝道,这是帝国之所以成立的基础。

其三、无神论倾向。由于血缘关系是依靠先天的血缘就可以完成社会建构,因此神的位置就不需要。而西方国家由于缺失了血缘关系的建构,不得不运用神灵来聚合信仰共同体来完成社会建构。

如果说,孔子的学说只讲到这个层面,孔子不足以称之为圣人,朱熹评价孔子为,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这话看似狂妄,实际上一点错都没有,孔子的学说看似不成系统,但是他的学说完成了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完成文化的终极突破。

在世界上,存在着四种文明形态,这四种文明形态都完成了文化突破,分别是

1、以理性为特征的古希腊哲学

2、以信仰为特征的古希伯来和伊斯兰教文明

3、以解脱为志趣的印度文明

4、以道德为本位的中国文明

这四种文明形态都从他诞生开始一直延续至今,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他们完成了终极突破。

这四大思想实际上都来自于轴心时代,轴心时代是人类第一次的理性伸展。

理性和知性的区别是什么呢?

简单来说,知性是单向指向,他只指向对象,因此康德的知性就是先验统觉构造的对象意识,他只指向对象这一端。而理性就是意识到自我意识,而这个过程,就是反思的过程。

可是人类一旦反思就会出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人类到底以什么来立足自然?于是四大文明都给予四种回答。只要完成了这种突破,文明体系就不会断绝,因此不存在什么中国文明是唯一独存的文明形态。

那么,以什么方式来完成这种突破?或者说,什么标准意味着完成了这种突破?这个标准,就是把突破的志趣建立在个体之上。而这就是孔子所做的工作。儒家的思想建立在血缘关系上,这毫无疑问,他的基本价值观也是集体主义思想,但是不可否认,他却把这种突破建立在个体之上。在中国哲学中,只有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完成了这种突破。

为什么必须建立在个体之上?从形而上学的角度来说,个体事物是所谓的实体,他的存在不依靠其他因素。譬如说,如果你把这种突破建立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上,那么一旦这种社会关系消解了,那么这个突破也就消失了。

仁远乎哉,我欲仁,则斯仁至矣

因此,在中国古代所有消失的思想体系要么无法完成这种突破,要么违背了农业文明体系的要求。比如说,名家的概念推演无法融洽农业文明体系,所以消失。墨家思想是当时足以和儒家抗衡的思想体系,结果墨家消亡了。为什么呢?

其一、墨家代表底层手工业这个阶层,而工商业是农业文明所坚决排斥的,因此与农业文明无法融洽

其二、墨家主张兼相爱,交相利。他把兼爱的基础建立在一定社会关系上的功利之上,因此无法完成突破,被残酷地抛弃了。

再比如说法家思想同样没有完成个体突破,他建立在法律、君王等政治关系上,因此只能依附于儒家而生存。

因此,中国可以说必然、只能选择儒家思想成为主流思想。

但是,道家思想确实完成了个体突破,道家思想从老子发展到庄子,庄子主张就是个体的绝对自由,他完成了个体突破。因此道家思想没有被抛弃,而是逐步以潜流的方式不断发展。但是道家思想是一种解构儒家思想的思想,因此他无法完成社会建构,因此他只能以潜流方式影响儒家思想。

而孔子所做的工作,可以说是让中国能够完成文化突破,能够让文明形态不至于像其他文明一样而断绝。因此,仲尼可谓中国的圣人。

所以说孔子说,

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他把外在的礼制归结为个体的仁,这样一来,外在礼制就不会因为王朝更迭而发生动摇,只要存在儒家思想的信仰的个体,儒家思想就不会断绝。所以说,中国古代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每一个王朝推翻前一个王朝,采取的信仰永远是儒家思想。因为儒生不灭,中国哲学出现过两次怀疑儒家思想本身,一次是魏晋玄学,一次是新文化运动。

这是第二句话的症结所在。接下来来看第三句话,中国哲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把血缘关系所产生的道德作为常识,然后不断泛血缘化,完成天道观的建构。

我们来看一下哲学史的脉络就很清楚。

孔子是儒家的创始人,其后孟子发展了孔子的思想,把仁、性善一方面建立在超越之天上,一方面建立在伦理主体上,继续推进这种突破。

而董仲舒杂糅各家,形成了他的天人合一学说。而董仲舒天人合一掺杂了太多的神学色彩,而东汉末年出现长时间的天灾人祸,而魏晋南北朝常年的战乱,导致两汉的思想彻底被怀疑。此时的怀疑,不是怀疑这个王朝没有贯彻到儒家思想,而是对于儒家思想本身开始了怀疑。

但是这种怀疑是不彻底的,因为魏晋玄学不怀疑道德本身的正当性,他只是怀疑原有的儒家思想能否完成这种建构。因此形成了所谓的名教自然之争。

魏晋玄学本质上是儒家的延续,而不是道家,他试图援道入儒,挽救儒家思想。而王弼、郭象的思想给予了中国哲学,甚至改变中国命运的一种思想,就是打通出世和入世。郭象以注解《庄子》提出性分说,试图说明入世即出世(后来慧能进一步发挥),这就导致中国近代思想无法完成二元分离的现代化进程。

而佛教的进入,以般若思想和如来藏思想给予中国一种普遍主体的思想,而这种普遍主体又与个体心性发生联系,为理学的出现奠定基础。

而普遍主体就被改造为传统儒学的血缘道德的泛化,思想家们把这种朴素的道德无限扩张,将其设置为一种普遍主体。然后再去说明个体道德的来源。

由于他的思想根基仍然是传统儒学那套朴素的道德,而这种朴素道德建立在血缘关系上,这就出现了一种常识合理的思想。没有人会怀疑这套理论的根基问题。

因此,理学就分成了四系,

第一系:把血缘关系和血缘道德无限泛化将其设置为天理,由外向内推,这就是程朱理学的性即理

第二系:把血缘关系和血缘道德以良知的方式设置为本心自足,认识到理只是良知先验构造的存在,因此主张吾心自足,这就是心学

第三系:把血缘关系和血缘道德泛化为一个普遍主体,然后将这个普遍主体和心性打通,这就是二程之中的程颢的思想

第四系:把血缘关系和血缘道德泛化为气,但是气的变动性反而消解了宋明理学,因此反对理学的思想以此着力

但是不变的是,道德的无限扩充和泛化,血缘关系的无法消解,农业文明的制约性,三大因素制约中国社会,使得中国社会无法完成现代化进程。

一方面,这种血缘关系没有神学进行制约,导致了世俗化进程过于明显。另一方面,道德的格物致知实际上遮蔽了工具理性的形成。再者,血缘关系下的集体主义无法自发诞生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思潮。最后,民族认同感无法建立,这种民族认同感绝不是简单地建立在血缘关系,而是超血缘以后,通过法治、宪政重新凝聚起来的状态。而中国在被逼着进入现代化进程的时候,无法完成对于现代化之恶的制约,结果如何,自有公论。因此,整体而言,可知其现代化进程之反复和难处。

因此,中国社会四个现代化要素全部缺失,导致他的道路是转型最为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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