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姑是祖父的第二个女儿,我父亲的大妹。我曾为哲姑何为“哲“问过祖父,毕竟以哲为名不多(朝鲜人除外)。祖父说,在我爸下面本来有个男孩,带大到五岁时夭折。尔后哲姑出世就取名哲川,以纪念那死去的男孩。哲姑出生后,身体一直较弱,在长大成人兄妹五个中,体质是最差的。哲姑生于1930年,正处于半封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农村虽没有了包脚的陋习,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封建习惯却还在农村盛行。但有幸的是她有个开明的父亲,幼时就让进了学校,读了好几年书。哲姑天资聪明,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我曾听祖母说,小时候她嗜书成命。有次让她去阁楼找东西,上楼后就没有了一点声息,半天不见人下来。祖母让人去看时,她正蹲在满是灰尘的旮旯里抱着一本书入迷呢!
解放初期经堂兄介绍,哲姑进城在一家织布厂工作,因她有文化又追求进步,很快就入党从事财会工作。后随部队转业的姑爹调到地质勘探部门。她从事财务工作几十年,转调单位多个,一辈子工作兢兢业业,财务上从来没出过差错。她不仅仅工作上出色优秀,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为人,几十年来为大家一直称道。
哲姑对爱情婚姻的坚贞是我小时候就知道的故事。五十年代哲姑与姑爹结婚生下大表弟后不久,正逢全国反右运动高峰。心直口快的姑爹,成为了完成抓右派指标的替罪羊,冤枉打成右派,立马被送去劳改,音讯全无。在哲姑孤身带孩子又工作时,祖母颠着小脚来到了她身边。这时候作为中共党员的她,面临的组织压力相当大,经常有人找她谈话,逼她与姑爹离婚划清界限,否则让其退党。哲姑当时仅二十多岁,工作在山沟沟里,除母亲外没有其他亲人,内心痛苦可想而知。然而她始终不吭声,以沉默来抗拒威胁。她内心坚信:丈夫是冤枉的,是无辜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自己绝不能离婚!正是她的坚持,最后才不了了之。不过姑爹的被迫害,她的进步受了影响,党籍虽保留了,但被边缘化了。不论工作怎么突出,不被重视,单位一调再调,就这样她为爱情为婚姻断送了前程,然她从不言后悔。
哲姑对父母最孝顺,对大家庭的每个亲人都抱以最大热情。祖母系农村妇女,裹过的脚仅四寸,自跟哲姑带孩子后住在一起,直至活过八十三,养老送终。几十年跟母亲生活在一起,从没有顶撞过母亲,在生活上知冷知热孝敬老人,经济上总是抠自己尽量满足老人要求。
她的公公汤老大人,一辈子工作在织布机旁,晚年中风瘫痪在床,要人侍候。哲姑那时白天要工作,傍晚下班后总是急匆匆去老人的家,帮婆婆侍奉老人。在床边喂饭灌药,擦洗换衣,常常忙至深夜。这样一干就是将近一年,直至把老公公送上山。
她尽管参加工作早,工资却偏低,一家六口仅靠她和姑父两人收入生活。祖母在她家,祖父几乎年年要来她家住一段时间。且家有老人,人来客往较为频繁,经济上颇为拮据,却俭衣缩食帮助别人。大姑是父亲的姐姐,在乡下生活,大姑父半路撒手人寰,留下四个尚未成年的儿女,其生活艰难可想而知,而哲姑虽自己紧张却尽最大能力给予帮助。每次大姑从乡下来总是留住一段日子,走时不仅暗地塞钱,还吃的用的,大包小包地塞满几袋,令大姑感动不已。七八十年代,农村生产力落后,农民生活贫困。乡下的亲戚隔三差五进城或办事,或打秋风,总是来家,长的留宿住夜,短的留餐吃饭,哲姑和姑父总是满腔热情接待。人客多,负担重,姑父为减少经济压力,下班后,搭楼梯下到七十度陡坡下开荒种菜,那时我们家还吃过姑爹种的菜呢!我记得哲姑退休后在单位服务公司任会计工作后,经济稍宽裕一些就记着帮助乡下亲人,只要有机会她就惦记着要去乡下,看望长辈,周济经济困难的亲人。去时带上各种乡下需要的衣物和食品外,离开时还不忘塞钱给老人。哲姑她工作一辈子,直至去世时也没给自己添制一件像样的衣服,更不要说什么金银手饰了。
哲姑性格温柔,说话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姑爹为人大方仗义,但说话火气大,眼里容不得沙。某些事若与个人想法相左,便耍脾气,家里人都要屏声敛气让着他。对此哲姑从不与之计较,而是让其尽情发泄,过后细声细气地给其阐明道理,终其心服口服。正是哲姑的贤淑敦厚,纵使一家子和睦温馨,令我常往。
哲姑是2001年因心肌梗塞辞世的,她的突然离开让大家始料不及,令亲人们伤心不已。特别是侄女的我特别伤痛,几年过去提起便哽咽。哲姑一生为人母为人妻为人女都没有话说,不仅如此,她在工作单位和居住的宿舍人们对其评价也特别高。开追悼会时来宾甚多,柱香绕棺时队伍拉老长老长……哲姑虽去世十七八年了,可我还怀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