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阿香在给小芊讲这些的时候，自己完全沉浸在其中。她很少流泪，她甚至对以前的一切越来越淡漠，除了想起陈亮心底还会泛起涟漪，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不知不觉，茶几上已经堆了一大堆啤酒罐子，大部分是阿香喝的。

讲述着以前的事，她的心很疼，眼睛却是干涩的，她没有哭的欲望。

小芊欲言又止，阿香苦笑了一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芊说：“你们就是这样过来的？那个雪梅挺可怜的，可是，我想知道，她究竟喜欢不喜欢许志超。”

阿香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真是不一样的女人啊！说实话，阿香压根没有想过雪梅究竟喜欢不喜欢许志超，好像这个问题根本不可能存在。但是小芊说了出来，阿香先是很惊讶，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还用问吗？

小芊突然又冷冷地说：“我早说过，你是个心冷意冷的人，虽然你帮助雪梅，可是你太自我了，你根本就不懂女人的心。”

“不，你这是在维护许志超，雪梅不可能喜欢他。”阿香几乎喊了起来。

“你也说过，他曾经是你们的偶像，不是吗？所以，他就利用这一点，那个雪梅根本就是自愿的。”小芊恨恨地说。

阿香腾地一下站起来，小芊的话深深刺伤了她，她几乎是怒吼道：“是，你说得对，所以你也陷在他的温柔陷阱了，你什么都知道，你就甘愿做他的奴隶。你有什么资格说一个可怜的人。”

小芊的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她用手使劲拽着沙发垫，咬着下嘴唇不再说话。

许久，好像天已经黑了，哪里都是黑漆漆的。阿香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喝这么多酒。在酒吧工作的时候，有人推荐她去陪酒，她坚决推掉了，她认为那就是堕落的开始。

门当的一声响，阿香猛然惊醒了。看看身边，小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看来今天晚上程正威不回来了。阿香从来不问他不来这里都在哪儿过夜，他的老婆孩子在台湾，他相对自由，阿香想：我们之间只有交易，不会有感情，管他在外面做什么呢！

一个人的晚上，寂寞还是不可遏止的袭来。阿香突然有种冲动，给程正威打电话的冲动。她站起来，脚踩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面，脚崴了一下，脚脖子尖锐得疼。她蹲下来一边揉脚，一边看是什么东西和自己过不去，唉，原来是一只空啤酒罐。

阿香踢了啤酒罐一脚，却传来一声吱吱尖叫，倒霉催的，闹闹正好中了标，啤酒罐砸在它头上，它夹着尾巴钻到沙发底下。

打电话的想法瞬间消失了，为什么要给他打呢？这不是犯贱嘛，阿香一屁股坐下来，痴痴地望着对面墙上那个充满蛊惑笑容的女人。那是谁？是我吗？真可笑，我也可以照出那样的照片，迷离的眼神是要勾引男人吗？我是个什么人？我不过是个被包养的情妇，不，充其量也不过是个二奶。我算什么啊！我哪有资格说小芊，人家两个人毕竟是大学同学，是有过爱情的，我有吗？

我有吗？

阿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我有啊！如果没有，我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啊！如果没有，我早就回了四川，回到那个相依为命的小家，宁肯一辈子不嫁人，把弟弟供出书来，平平静静地在那个小村子生活。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爱他，爱他，我成了傻子，我甘愿堕落自己，甘愿出卖自己的灵魂和肉体。

是啊，只要有爱情，一切都可以付出。但是，当陈亮出来的时候，我怎么面对他，我替他还了债，从此也变得不再干净，他理解吗？他不会知道的，两年，不过两年我就自由了，他还有三年才出来，他不会知道的。到那时，我和他回老家去，对，就这样。他说过的，他出来就金盆洗手，和我回家种地去，踏踏实实过日子。

阿香不由笑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又想起周晓南来，那个有点腼腆却善良的小伙子。她承认自己对他的好感，可那不是爱情。

我的爱人，只能是亮子那样粗豪的汉子，何况，他也未必是真的喜欢我。但是，那天傍晚，他的冲动让我为什么心跳加速？他多情的双眸又为什么总是不断出现。我难道天生就不是个好女人？

……

“阿香，我不是个好女人。”雪梅躺在病床上流着泪对阿香说过的话，在她心里翻腾开来。

雪梅的犹豫，她的对许志超的态度，让阿香再次想起小芊的话，她爱许志超吗？

阿香开始头疼了，她不愿想那么多，可是很多事却拼命往脑子里钻。雪梅啊雪梅，难道你一直都在瞒着我吗？

电话响了，阿香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程正威打来的。突然有点恶心，不想接他的电话。便懒洋洋摁下免提键。

“阿香？”

是小芊！

“阿香，还没睡啊！”

“小芊姐，你有事吗？”阿香感到了她话语里的吞吞吐吐。

“哦——刚才，我们是不是都有点冲动啊！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要听的还没有听到。我回来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这一点。”

“什么？我说到哪里了？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阿香，那个雪梅，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快一年没有见到她了。”

“我，我是说，她生了孩子以后，那个孩子呢？”

孩子！是啊，阿香本来就是给小芊讲雪梅的遭遇，讲这个可怜的孩子，可是没有讲完她就走了，或许是因为阿香喝的有点多了。

“……”

“阿香，你说吧，你不说我一夜也睡不着，要不我现在就过去，你说吧，没什么，我没事的。”

“好吧！”阿香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是个男孩，很健康的一个男孩，长得很像许志超，就是……”

电话那边的传来小芊沉重而急促的呼吸，阿香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想必她已经猜到了吧。

沉默了许久，突然传来小芊平静的声音：“他不要我和他的孩子，要了一个打工妹的孩子。好了，我明白了。”

电话响起嘟嘟的忙音，阿香呆呆地望着它，忘记了去摁下免提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