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之后几天磨磨蹭蹭地交完了所有的大学申请,然后开始每天睡大觉。1月4日磨磨蹭蹭回到了学校开始上课,忽然发现自己成绩已经不重要了,每天作业做和不做、每天考试学和不学,好像都已经对我没有了约束力。尽管还是在上学,但是一辈子从来没觉得那么自在过,甚至觉得自在的有点无聊,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老师似乎也知道高年级学生们的情绪,作业量一下子变得特别小,每天花两个小时磨磨洋功就可以满学校乱跑,跟朋友谈天说地晒太阳,在食堂小卖部student center一磨蹭好几小时,谈到再也没有话可以说。
就这么悠哉悠哉了两个月之后,冬季学期将近尾声。在拿到两份半奖之后,我收到了整个申请过程中的第一封干脆利落的拒信,来自一个我曾经觉得十拿九稳的学校。那天下午,我莫名的自信开始土崩瓦解;我全部的标准化成绩都接近满分,英文写作得过奖,面试感觉良好,就算是最弱的“课外活动”都还算得上是不功不过,在学校上最难的课gpa并不低,读的学校在美国也有一定名声。但自从那个下午之后,拒信开始一封一封地砸过来。我拿到了两封全额奖学金的拒信,在LNAT接近满分的情况下被牛津拒绝,把UCL欧盟法的面试完全搞砸,甚至在周五我最擅长的数学考试上把第一道题搞砸,在做对了所有大题的情况下做错了第一道物理选择题,对身边最好的几个朋友开始发火,爱理不理。我的平静在2月15日被彻底打破。
现在想起来,那一段时间算得上是“无聊”。每天无所事事,脑子里都不知道在想什么。读了很多以前没有机会读的书,每天像生活在真空里一样,阳光灿烂到两眼一片白。每天走进教室里不懂装懂地唠嗑两句就可以让老师觉得我还蛮聪明,考试忽悠忽悠也能拿个A,靠着一点点小聪明糊弄过了所有的挑战。我觉得我很安全,没有什么能够打破我的平静,可是我简直错的不能更离谱。
最无聊的时候其实就是危险的前夕,我现在才发现。
我每天对着自己大片大片的空白无所事事,等待着美好的未来,等待着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来改变我的人生,而放弃了可以努力的机会;而我现在无所事事的原因正是因为当时的浑浑噩噩,我抱怨,我不满,我沮丧,我觉得未来不在我的控制之下,我觉得牛津拒绝了我是它牛眼无珠,仅仅因为我的文书不够绚烂而抹杀了我对法学的热情简直是无厘头,但时至今日去读我当时写的personal statement才感觉到了当时浓浓的对法学的无知,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牛津法学专业的低录取率,它的名声,这个专业的“牛”——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法学,也没有喜欢过牛津。我喜欢读的是数学,我想去的学校不是七百年的城堡,而是崭新的harkness table room和没事课后陪我聊数学物理谈天说地的老师。
我选择了空白时期,选择不在我的白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也就造就了我此时此刻尴尬的境地。我曾经听人说过,如果你在最后几个月特别努力、证明你有能力的话,也许可以挽回一些录取的机会。但我也听朋友说过,我现在读的学校已经足够好,我的成绩已经足够好,我的活动已经足够好,我不应该担心。我不知道前者说的对不对,但是从现在看来后者说的并不对;之所以当时我觉得他们说的对,是因为我懒,我不想再努力,因为我起点低,我怕挫折,我也没有理由反驳他们,因为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拒信来证明我能力的不足。
这段最平静的时光,也就是我现在摔下悬崖的前兆。
我早就应该知道,期末会有很多的考试、很多的论文和很多的实验报告;我早就应该知道不努力最后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可是这并不妨碍我懒惰。我懒惰,我自满,我一个人漂在云间觉得自己好像高人一等,但都不过是错觉。上最难的数学课并不代表你聪明,决定大学修数学也不代表你聪明,标准化考到满分更不代表你聪明;真正聪明的人都是马不停蹄。他们都是绘画家,而我则是那个买了一堆文具回家敬仰的人,眼看着调色板里的颜料干涸,却不忍在白纸上留下一道印记。
因为我怕,我怕下了手之后再一次失败,我怕我不是搞艺术的料,我怕我不行。
可是我已经收到了足够的拒信,我早应该明白高中这点事儿并不算个屁。申高中的时候,有一半的学校录取了我,我在一群只拿到一封录取和没拿到录取的申高学生之间洋洋自得。可是转眼三年之后那些去了“不咋地”学校的人一个一个开始挂出了常青藤的招牌,浮出水面开始发好吃好喝搞派对的照片,花天酒地的成功人生让我一个已经受够了所谓“名校”的人开始艳羡——在此之前我已经学到过了一次,名气并不重要。
在平静水面之下,是涌动的暗流,是不安,是焦虑。无聊是失败的前兆。
我决定多想,希望能够理出个头来,希望能够得到我人生的答案,可是知道我从床上站起来的那一刻,看着阳光觉得迷茫的那一刻,真正接受所有的拒绝的那一刻我才清醒,原来我现在得到的一切“不幸”都是当初“想太多”的错。无聊的时候,脑子就像进了苍蝇,兜兜转转却毫无结局。我想要自救,想要用思考把自己拉出泥潭,可是事实并不如此——也就是我为什么开始反省我自己内向者的身份,开始思考为什么我要思考,然后,开始停止思考。
结果在嘈杂的冬季学期末,我渡过了两个月来最平静的一个下午。我写下了两千字的论文,读了五十多页因为偷懒没读的诗歌,睡了一个无梦的午觉,然后,我发现,当时大过天的“无聊”情绪不过是糊在眼睛上的眼屎,只因为睡得太久而无法看到光明。
如果你现在很闲,很无聊,很平静,觉得生活很空荡,请做好准备,因为你一定会撞上一堵墙,或者摔得头破血流——我向你保证,因为生活从来不会让不前进的人走在上游。你会摔倒,面朝下,鼻子撞断,躺在泥巴里痛苦地嚎叫,一万个后悔从你的脑中跑过,然后到达我现在所在的地方。
真正的危险是无聊。
你无聊不是因为你做完了世界上所有有意义的事,不是因为你是稳坐江山的皇帝,不是因为你的地位无法被撼动,而是因为你茫然,你在迷雾中丢失,你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你短视、无知、困惑的同时还洋洋自得觉得自己真厉害。你高估了自己的海拔,只等迷雾散去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从山上摔到了山脚下,双眼所及之处全是滑溜溜的岩壁。
请不要骗自己。高考完了的学生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月很容易被现实掌掴,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受过了人生所有的磨难,觉得自己已经熬过了挑战,觉得自己很厉害,直到现实把你的不作为和无知一个一个扔到你的面前,然后你开始不知所措,觉得全世界欠了你的钱。小学老师都说了考好了别得意,胜不骄败不馁,你只不过是考完了而已,好坏还未定,更别谈自满。别跑了一千米就以为自己能铁人三项马拉松,做了两个仰卧起坐就开始空想人鱼马甲,别没事儿就给自己打麻醉。伤了痛了打麻醉是必须,没事儿打麻醉说不定哪天你就入土三寸,再也不会醒来。
我再也不会期望平淡,再也不会期待无聊——忙碌和漂泊总比坐着等死好。
我真不会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