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申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等待死亡……脑海中瞬闪出一些画面,爷爷过世前,家里到处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的房间晴空高照,整洁一如既往,却依然让人觉得阴冷破败,床上躺着的似乎就已经不是一个活人。我喊他,没有回应,我再喊,还是没有回应,我闻不到一点生人的气息,也看不到他想要活着的欲望,他一动不动,连挣扎都不会。有一点很奇怪,如果是别的香气,如果不再重新闻一次,很难再记忆中存储得真切,就像声音一样。但到如今一旦回想起来,那股死气依然隐隐萦绕鼻尖。
假如他还如同以往一样健壮的话,那正是他出门扛着农具出门的时候,走过路过还要故意调笑一下那群乱跳的小孩。24小时对他来说只是眨眼的瞬间。可他这会儿已经没法动了,只能躺着,24小时的滴滴答答比他这一辈子还要漫长。即便我预见了他的死亡,也无法出手阻止些什么。
当我有个朋友给我说到她在为爷爷写自传,把视频的对话内容也给我看了,那样起伏波澜的一生,用年份记录着他哪一年遭遇的人生重大事件,简明扼要,最后爷爷自豪地说:我对得起个人,对得起党和国家。这就是她爷爷一生所认可的最高成就。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她爷爷总是无怨无悔地在为生民请命,为祖国奋斗。
而我的爷爷是一个汗洒土地,背朝苍穹的农民,没有什么成就,也不爱说话。爷爷也有点瞧不起书生,总觉得他们假斯文,对文字矫情的东西更加不屑。祖祖辈辈也没有写自传的传统,也不能像艺术家一样留下什么供后人观赏,我只能仅凭我那些记忆中的画面,拼凑一点他的人物形象。
虽然我是他亲孙女,旁人也说他一手带大我。但说起他的过往,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从不开口说他年轻时候各种故事。在地头两个人干活干累了,拄着锄头歇息,我想这时候应该要说一些什么话打破沉默与尴尬的,但什么也没有,我们之间最和谐的对话也许是日暮西沉时让我早点回家煮饭。
对着我他是严肃的,在我的印象里一个沉默少言的男人,嗓门大得厉害。总爱“调戏 ”那些小孩子,常常给他们取一些不太好听的花名。孩子们也不喜欢他的没边界感,于是总是要顶撞一下,爷爷总是佯装要揍一下他们,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但他从来没有真的动手。
即使有时候我把他气急了,他也只是语气凶凶地瞪着我,表情吓人,我也不愿意退让,于是我们两个人互相干瞪眼。一老一小,都是倔驴。上学的时候都是我自己做早饭,问他吃不吃,他一律说不吃。由于我觉得一个人吃独食不是好事情,所以还是会做两份,他还是会把我留下的那份吃掉。
在他这儿是得不到夸赞,干农活之类的我实在太笨,手笨脚也笨。他常常忘了给我派的是多脏多累的活。因为生理性的原因呕吐,他说我像个先生。我好像为了要打破他说的这人设,也不管我是否吐得厉害,直接干了。从那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不会被谁心疼的女生。
在小镇里我的成绩那会儿好像挺拿得出手,这也是我唯一的优点,而有其他长辈夸我读书好的时候,他会轻蔑地说读女孩子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过我没有为这生过气,现在想想大概因为我上不上学不是他决定的,假设他没有跨辈分,直接供养我,要停了我的学业,我想我会恨他一辈子。感谢他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于是我把这件事归因为他没有读过书,不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他为自己的职业感到自豪,踏踏实实地耕耘每一寸土地,收好每一颗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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