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人生过半,立仁匆匆回到曾经苦学只为逃离的土地。
那片土地的乡村到县城需要坐车两个多小时,而且每天只有一班车,错过只能再等一天;县城到市区的班车倒是很多,不过也需要两个多小时,重新修完路应该可以缩减到一个小时左右;市区到省城大概六百公里,在只有普通绿皮火车的年代单程需要十个小时左右。土地南部的村镇多为群山环绕,上者邻水近公路,中者只是邻水,下者于群山之中与世隔绝;土地的北部地处沙漠荒原,空旷有余,活力不足。
立仁再次回到明都,一时间百感交集,又不知从何谈起。在他刚离开的那几年,明都凭借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发展迅速,一时间风头无二,各大媒体都是对于明都的夸赞。那几年他也曾犹豫要不要回去家乡,毕竟家乡的朋友都挣得不比自己少,而且回家方便,再看看自己身在异乡一年到头只能维持生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有发自内心的羡慕。谁能想到过了这几年,明都成了今天的光景,走在当年最繁华的街头也只剩下破败不堪的店头牌坊,夜晚的霓虹灯与彩色喷泉想必也是不复往昔,可能这就是资源型城市的宿命,就像数百年前作为明朝戍边重镇曾辉煌一时又转瞬落寞,起起落落,不过好在曾经拥有。
与立仁一起回来的延哲对于明都的落寞早有心里准备,只是没想到成为如今这般,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她与立仁一起已经有些年头,对于明都的过往有所耳闻,她对于明都的情感是基于对立仁的喜欢,她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人伤感。俩人在街头站了一会儿,看着年迈的叔伯打牌聊天他们也插不上话便准备上车回立仁的老家。车子刚启动,听着一个大叔念叨,都怨这种车子,不然就凭明都开采不完的石油与煤炭就算不是特别厉害的地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我们这些跑不了的老年人在这等死。像这种车子以前明都随处可见,比这贵的车子也多的是,我们是真老了,明都也老了,该歇歇了,资源不开采完也好,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立仁与延哲听着大叔的念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祝福他们可以安享晚年,想想他们也是幸福的,陪伴明都经历大起大落,在人生的暮年有数不完的故事可以絮叨,这样集体性落寞的经历在其他地方还是少见。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都是“明都石油”的加油站,只可惜在经历能源结构变革后,他们没有等到自己的谢幕式,只能陪伴明都日渐残败。
延哲紧盯着车窗外,时不时发出感叹,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沙漠,看到高原,看到在沙漠中苦苦挣扎的河流,没人打理的河岸百草丛生,没有明都辉煌时候的精致,但是也没有加油站那般的破败,自然终归于自然,河流终归于河流,好似一切都未发生,就像明都的未来依然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