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分,曲阳走在大街上,冬天的阳光照耀下逼退几分寒意,难得有个好天气,又逢星期天,他也难得有心情出来散散步,看看冬天北国的雪景,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道路两旁还有一堆堆的积雪,装雪的车正在忙碌着,人行道上的积雪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结冰的街口,清洁工人,用小凿子跪着地上一点点的凿,眼睫毛挂着厚厚的霜花,他小心的从身边走过,看着他们满是皱紋的脸冻得通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走着走着,突然,前边有吵闹声,先是没有几个人的街上,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一些人,团团围住吵闹的人群。曲阳也怀着好奇挤进人群。看见有一个男的被两个大个子男人一边一个架着,身旁停着两辆轿车,他是个车盲,说不出是什么车名,看着都是挺贵的那种,黑色的轿车别在白色轿车的前边,但是两辆车都完好无损,中间还有一米多宽的距离,显然不是车祸,前边的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打开后边的车门,坐到驾驶室就启动车子,两个架着那个男人的人往后使劲一托,就把这个男人托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些脏话,粗暴的撒开手,也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关上车门,等这个这矮个子男人身子一趔趄站直了,前边的车已经启动,两辆车子一前一后离开了,这个男子向前跑了几步,车子已扬长而去,他愤怒的站住,掏出手机,冲出人群,一回身招呼路边的出租车时,曲阳看清了他的脸庞,咦,这不是小王的发小李海,佳美针织批发商吗?这时围观的人小声议论。
“开走的白色车就是这个人的。我来的时候,看见那两个大个子正往下拽他,抢他的车钥匙,他们吵闹很凶。”
“听他们争论时的口气,都是特别熟的人。”
“应该是经济纠纷引发的……”
议论声还在继续,曲阳慢慢朝前走去,满腹疑惑,不对呀,是不是我看错了,小王和我说他的发小李海可不一般呀?
他们都出生在乡村,同年同月生,比小王大九天,可他们的命运却截然不同,小王的父亲是小学的校长,李海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小王读了大学,而他的发小李海十五岁就辍学在家,初中都没有读完,和父母在家里干零活,满十八岁就出去打工了,等小王大学毕业回来,遵照父亲的意思回到城里的中学任教。
李海已经娶了本村有名的村花,勤劳朴实的玉梅,婚后又在镇里租个门市房子开个针织店,村里人,提起李海都是赞不绝口,这可是难得的好孩子,玉梅可嫁个好小伙。
十里八村的小伙子,结婚 时所有的费用都由父母出的,有的父母为了儿子结婚,省吃俭用,最后还是负债累累,只有李海,结婚没有花父母的一分钱,还给了父母一千多块钱,结婚时添置的电器,在村里是最齐全,也是质量最好的,又资助哥哥,姐姐两家的生活费。剩余的钱开了店。
等小王结婚的时候,李海的儿子都六岁了,他的小店都发展成为批发零售店,家里人农闲时都来帮忙,又雇了四个人,月收入过万,在村里已经成为暴发户,远近皆知。小王的儿子出生,李海的儿子都上了小学。
李海在十年前已经把在镇里的店铺给了哥哥,他在市里黄金地段,买了门市房子,专门开批发商店,也就是现在的佳美针织批发商店。换了地点生意更红火,玉梅持家有方,打理生意也是有自己独到之处,夫妻俩个分工明确,玉梅主内,李海主外,生意蒸蒸日上,小王每次和我提到他的发小时眼神里浸满崇拜的目光,现在李海固定的资产都达到上千万,家里门市房子就十多套,并且都是黄金地段,海南还有他的房产,又在其它县城开五家连锁店,现在可是当之无愧的大批发商,到哪里都不乏羡慕的目光。
一定是我搞错了,不是他,就是他现在的资产而言,从此不在劳动,也够子孙后代享用几代的,就是靠收租金,也比我这拿薪水的工资多上几倍。曲阳边走边想着,不知不觉,曲阳已经走到了大街的尽头,一层厚厚的乌云遮住了阳光,天阴沉下来,北风呼呼刮起,阵阵寒风吹打在脸上, 吹透了棉衣,于是他拐向另一道街顺着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早上,曲阳和平常一样冒着严寒去上班,他们同一个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到了,只有小王的座位还空着,小王是班主任,每天来的都比曲阳早,曲阳没有带班,相对比小王清闲,就差一刻钟就到上课的时间了,还不见小王的身影,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朝小王的座位看看,这时,曲阳的手机响了。
“阳子,替我代两节课,我的发小李海出事了,我走不开,你先替我和领导打个招呼。”
不等曲阳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挂断了,曲阳来不及想到底发生什么事,上课铃声已经想了,自己就两节主课,还得替小王上两节课,整个上午都在班里不停的讲课,到中午放学时,他已经口干舌燥。
下午小王来了,本就很黑的肤色,这会变成了土灰色,眼神忧郁,精神疲惫,看见曲阳,勉强的点点头,从他的神态上,曲阳预感到事情的严重。小王一向是很乐观的。
“辛苦了,阳子。”
“说这话,多见外,都是这么多年的同事,胜似手足,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是不会轻易离岗的,我还不了解你?”
“现在我还像做梦一般,我还不相信这就是事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海现在在看守所呢?”
曲阳惊讶的望着他,满脸的疑惑,昨天街头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暗自揣度,默默不语,等着小王往下讲。
李海昨天中午时,在街上遇到小额贷款公司的老板,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还贷款,要求他还款,他理直气壮的,态度蛮横,结果吵了起来,老板找来几个人,在大街上强行把他的车子开走了,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之后也找了几个哥们带着工具,到公司要车子,都是怒气冲冲的,互不相让,越吵越凶,以至于大打出手,结果,一死两伤,死的是小额公司老板的女婿,今年才二十八岁,结婚才一年多,妻子怀孕八个多月了,和他一起去的五个人,有一个重伤在医院,其余四个都在看守所,对方的一个重伤也在医院,玉梅得知消息后,当时就晕倒在地,不醒人事,送到医院抢救,是突发性脑溢血,现在还在重症病房,还没有醒来,生死未卜,李海的哥哥,姐姐今天上午才赶来,李海的父母和玉梅的父母暂时不知道。谎称李海出差,家里生意忙,玉梅一个人忙不过来,叫他们过来帮几天忙。只给玉梅的妹妹打电话过来了,帮忙照顾。他们的儿子在外地上大学,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孩子能接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冰凉的手铐子,拷在手上,往警车一坐,李海便泪如雨下,哽咽难言,低下了头,哎!可惜悔恨来得太迟了……
如果当初,他能抵住小晴的诱惑,不和她发生婚外情,他又怎么能被骗,要不是所有的流动资金都被骗走了,又怎么能和小额贷款扯上关系?如果昨天能好好说话,不迁怒他人,又怎么能酿出这么大的悲剧?害得几个家庭支离破碎?
“阳子,现在我的神经都麻木了,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哀,我原来那么崇拜的一个人,一个有情有义的铁哥们,一个执掌千万家产的商人,一步一步踏着荆棘走来的,每一笔财富都是有他们夫妻共同努力,一点点累计而成的,就是因为他破了色的底线,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他怎么会被骗?”
小晴说她有个表哥,再香港开针织公司,有她牵线搭桥,每一批货都比他现在的价格便宜一半的价钱,质量也是一流的,起初李海也不相信,小晴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那么一嘴,在就没有提起过,又过了一段时间,小晴突然说他表哥来内地,扩展市场,想找个靠得住的代理商,下来考察市场。小晴想让李海和她表哥见见面,互相了解一下,然后主意由李海自己拿,李海一向很精明,可和他表哥见面,站在他面前的人,身高一米七十多,眉清目秀,三十多岁,一表人才,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温文尔雅,李海对他的戒备之心一点点的排除,通过几天的交流,又有小晴在中间左右逢源,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李海比他们都大,她的表哥还拿出他们要投入市场针织品的样子,还有一些将来在发展针织品牌的样板,就因为有她表妹的这层关系,要不还信不着李海呢。李海一看商机成熟,就和他谈起生意,并签了合同,他们协议好,先发过来一部分货过来,满意后,再打款,接着两批货款一齐发过去,把客服的电话,公司的联系方式都留下名片,李海按着这个电话都打过去了,接电话的人都比较专业,并且她表哥走后五天之内,货果然发过来,而且款式新颖,制作精良。质美价廉,达到自己要求的那样,李海当即就把电话打过去,定了一大批货,按合同规定,把货款打过去,一次就打过去七百五十万的货款,对方承诺,十五天之后准时到货。
可十五天过去了,没有到货,李海有点坐不住,心里慌慌的,给客服打电话问问发没有发货,结果是空号,以为拨错了,又拨了一遍,还是如此,又打公司的号也是空号,给他表哥打电话,也是空号,突然,想到小晴,李海这才恍然大悟,他还是带着几分侥幸给小晴打电话,曾经和她如胶似漆,爱得水深火热的她,怎么可能害他,可她这两天真的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不见了踪影?李海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狂跳不停,预感到灾难临头,急忙拨打电话报警……
警方按他提供的线索,给出的几个人名,去户籍科一查皆无此人,他们的身份证号居然是假的。警方初步判断他们是诈骗团伙。只能先立案调查……
李海一听这个消息,当时就瘫坐在派出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可是他五家连锁店的流动资金呀,当时他提全部款时,玉梅曾经阻拦过,让他慎重,怕其中有炸,可他想尽办法说服玉梅。信誓旦旦承诺,不出两个月就能赚回这些钱。玉梅还是有些顾虑,勉强答应。当时他还笑她妇人之见。我怎么和玉梅交代。他为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想想对玉梅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但是为了能让这些店正常运转,不得不找熟人通过小额贷款公司借钱,这些钱玉梅都不知道,他偷偷把家产,车子,都抵押出去,本想暂时缓一缓,等赚了钱,就把这个窟窿堵上,哪成想,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上课铃声又响了,打断小王的叙述,我们都没精打采的去了教室,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压在心头,不知道怎么挨到下班的时间,走在回家的街上,又看到那个环卫工人,还在清理路面上的冰,他的脸依旧冻得通红,突然生出一种羡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