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岁的那年,我被一本叫做《流浪地球》的书震撼到了,书中一段话是这样描写的“你在平原上走着走着,突然迎面遇到一堵墙,这墙向上无限高,向下无限深,向左无限远,向右无限远,这墙是什么?”
我秉着正常人的眼光去想象书中的画面,可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具体或抽象的事物去描绘。我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思维的局限使得此刻的脑海中只会浮现出断崖、山谷、溶洞等常见之物,思维无法延伸到宇宙的边缘,无法想到死亡这个答案,甚至是绝望和黑暗等词都没有。我想这也便是我少年时不选择成为天文学或者一名画家的原因所在吧。
我好奇孩子们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是怎样一番景象,是千奇百怪的还是味同嚼蜡。把这些问题一一问了小侄子,可他并未理睬我,而是专注于创作自己的画作。他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受流浪地球的启发,画中他把地球改造成了宇宙飞船,为它装上了离子发动机,还画有一片由无数暗淡星陨组成的浩瀚宇宙。多彩的画作充满了创意,色彩与光线融合的变化进入眼睛,似进入了一片星河,让人惊叹不已。
从前,我是一个“脑洞大开”的孩子,也曾想象过月球离开地球的情形,地球上存在过一只乳白色的青蛙,不同生物基因重组得到的超人类,以及超人类与智慧机器人之间的战争……
当然,那时的我并未把 “聪明”这个词的含义理解透彻,只是把足够多的功夫付诸于各学科上,并且取得的分数也是值得大人们炫耀的,在大人的心里也便与“好”沾上边了。父母是最关心我的人,最爱的人,对我来说能得到他们的赞赏很重要。但可笑的是现在,不知什么时候竟反感某些夸赞,抵触虚伪的话语。我与那些值得大人们攀比和炫耀的东西相比,他们青睐的是我在绘画、舞蹈、音乐等方面的取得的进步。面对他们的世界里一直存在着的虚荣时,爱变得迟疑了。
他们甚至关心起与我同龄孩子的诸多生活,也迷上了下命令,为我制定无穷无尽的规划,甚至是睡觉,吃饭……
我每天的生活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的,至此我也不能顾及自己的思考,也都对这些命令一贯服从了。并且那时的我看来,明白他们话里的真正含义而做出迎合或顺从,这样就已经与大人口中的聪明、懂事、好孩子等褒义词挂钩了。
有些时候感觉自己又会是喜马拉雅山上纯净的空气,随着气流的运动而游荡世界,我感叹过高山的雄伟,崖谷的深邃,平原的宽广,海洋的辽阔,城市的祥和……他们歌唱我,赞赏我,我的内心也时常是平和与干净的。如果空气中出现各种有害的物质时,城市里的雾成了霾,这样空气的纯净就有了指标,赞美和批判也便有了依据。我经常听到大人们赞美喜马拉雅山脉空气的纯净,可他们当中去往过喜马拉雅山脉的人寥寥无几。此时的我对夸赞也迟疑了,是没有多少人会在意我的存在的吧?
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个问号:大人们是真的在爱我吗?有诸多疑问塞满了自己,忽明忽现的声音暗示我“回去吧,回去娘胎里去吧,这样可以重新选择,而不是被选择。”
难道我也开始叛逆了吗?我时常不能理解大人们,他们就像马达加斯加东北部哈拉岛的热带雨林里的蜥蜴一般,从鼻尖到尾部随时变化出不同的颜色。有黄色、红色、紫色,绿色,靛青、蓝色、橙色,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不同时刻的大人。只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变色龙大多只是受环境影响,而影响大人们变色的因素太多也太复杂,甚至随着心情都会频繁变化。
不知为何瞬间会想到这样的比喻,并不是自己刻意长时间思考得到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世界所有的大人都想象成了蜥蜴,他们也就出现在自己画作里了。
我给他们都涂上颜色,他们便是这个蓝色星球上存在的最特殊的生物。兴许它无法与西班牙抽象派画家相比,但我认为这是自己画过的最奇妙画作了。
但是它并未得到大人们的赞美,一丁点都没有,而更多的是质疑。他们右手托住左手的关节,食指和拇指就像一个音叉,脑袋在上面不停上下敲打移动,无意间就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送你到绘画班也有段时间,你看凯迪的作品是多么的惟妙惟肖,在看看你画的……”
我并不会在意这些指责,而且还会左耳进右耳出。在我身上比起收集航模我更不适合绘画,也不会因大人们质疑语言的刺耳而易怒或伤心,也不易因此而抱怨个不停。
当然也有奇怪的大人会疑惑不解的站在画作前,他们如孩子们般好奇的去猜测画的是什么。月饼,盘子,豆角,眼睛……
他们当中也有人抱有嘲笑的眼光,或寻找一下趣味,但是我依然会耐心的介绍画作的寓意。在他们给出的一堆答案中,比起盘子我更喜欢听到眼睛这个答案,这样听起来它们至少拥有看透世界的能力,也比较接近原有的寓意。
面对大人们的质疑我会严肃的给他们介绍:“你们猜的都不对。它们不是盘子也不是眼睛,而是蜥蜴,一群乳白色的蜥蜴。”我会注重强调一下是乳白色的蜥蜴。他们开始会非常惊讶,然后又向我问道“为什么蜥蜴的身体是没有颜色的。”
然后我又会再强调一下是乳白色的蜥蜴。在它们的四周画上了黑色的边缘,它们被装在一个黑色的罩子里,看不清任何东西,内心是惧怕的,不敢胡乱跑动。
可听到这大人们又会问那些有颜色的近似椭圆的是什么。
我有些不耐烦了,当我回答是眼睛时,大人们终于诧异了。
“眼睛?”他们更加的差异,而差异中又透露出这许些冷嘲。“按照你的说法在黑暗的罩子里,什么都看不见,不应该是黑色的,怎么能是眼睛呢?”
对于大人们的提问我又给他们涂上颜色,五颜六色的。蜥蜴们在面对未知的世界时,他们并不知道周围是美丽的玫瑰园还是大片的青草地,更看不清周围任何一个人。而他们心里面都住着一个精灵,可以实现愿望的精灵。所以能闻到玫瑰花香,能感受到微微的风,或者是驻足在一片金黄色的原野里。他们也会凭空去想象和猜测眼睛看不到的东西。猜测身边站着的人是大人还是小孩,是女人还是男人,甚至是一头奶牛或是一只山羊。
他们全是大人,生活在一个谁都看不明白的世界,周围的颜色也全是由自己想象出来的。
(二)
学校里的老师确实是被我的画作震惊了,他们说这是漫画。在一次班级会议上,她拿着我的画作告知我的妈妈:“库克很聪明,想象力非常丰富,如果从现在起就注重引导,长大后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漫画家。”
我并未把那位老师的寓言放在心上,也没有想过长大后会去画漫画或是其它的职业,大人们也是如此而已。我一直想着乳白色的蜥蜴会出现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或是哪个星球,我不想画画,我想要他们陪我一起玩。
可他们都是大人,大人是不会陪小孩子玩的,大人更多的是关心一些数字。我不想让他们只看到周围的那些数字,我会给他们画上一副黑色眼镜,黑色眼镜是看不到数字的。可他们还是会偷偷的去想象,如果这样的话我再给他们画上一张很大很大的床,睡着了就不会复思乱想了。
这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呀,我会乘坐着飞船穿越在各个行星之间寻找这样的生物和那张大床,可我还没来得急把飞船画上去大人就给我报了舞蹈、书法、声乐和钢琴培训班。
他们都是大人,小孩子是不知道大人想要什么的。我在想长大了是成为一名画家,一名书法家,还是舞蹈演员或钢琴家呢?他们都是大人,大人是不知道小孩子想要什么的。我再一次陷入了烦恼之中。
我还是学习了一年的绘画,现在的我画一只鹅也不会有人觉得它是一只鸭子或是一只在河里嬉戏的鸟。它就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鹅,与凯蒂画的作品一样逼真。如果它们同时出现,说不一定会被人认成双胞胎兄弟或姐妹,完全区分不了。
即便我的绘画水平在不断提高,也未通过绘画走向辉煌生涯,不知道他们看不懂我的作品,还是自己并未有过绘画的天赋或从未拥有一颗有趣的灵魂?
(三)
大人们不明白,现在我也不会明白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而我却厌烦了,也不愿意一遍又一遍给他们解释其中的原由。可悲的也是现在,我基本不会去画一幅画或弹奏一曲钢琴。大人们要求我物理、地理、生物上都考个好分数,我只好选择在物理上多花些时间,地理上多花些时间,生物上多花些时间……
就是这样我的生活变得乏味,就连友情都是像一张张画纸一样,轻轻就能捅破。此时的我想,长大了我就做一名探险家,忙于穿梭于高山峡谷之间,应该会无暇顾及大人的流言蜚语,这样的我虽然会忍受孤独,但不至于痛苦或一无是处。
我渐渐的习惯了他们,也懒得去想一些奇奇妙妙的东西,因为比起现实中的一只温顺的绵羊,他们更喜欢一条画在课本里的剧毒蟒蛇。我也把我的绘画作品装进了收纳盒里,然后埋在后院的那片麦秆菊里,希望记忆如麦秆菊的花语一样成为永恒的,铭刻在心。
当然我也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找到一个懂我的人,明白我所想象的并不是荒谬或者只是视它为无稽之谈。我曾画过的许多画,诸如黄色的鸢尾花,黑色的玫瑰,乳白色的青蛙……
他们不存在于这个蓝色的星球,甚至不在火星或木星。我没有遇见过,他们只是出现在我的画作里,或用大人的话说为幻想,大多会得到诸如幼稚之类的评论吧。
我不知不觉中走向了一个泥塘,被束缚住了,像极了无忧无虑的游鱼突然被细密的渔网阻隔了自由,惊慌恐惧,孤独绝望。
我也会有过一颗有趣的灵魂?
我问过老师一些有趣的问题,例如“月亮会离开我们吗,她是不需要我们了?”
“星空中有几颗星星,最亮的是哪一颗?”
哲学老师告诉我: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星星就是全世界最亮的星星,星星是不能用数量计算的,它只存在于我们心里。
我很想追问下去,可我再说一个字,大人们就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所以,我得到最多的回答是不要把心思花在这些无脑的问题上。我会变成一只贝壳,内心也会闯进砂砾,是该开心着还是痛苦着?
我带着诸多疑惑浑浑噩噩又度过了三年,忍受着万般痛苦,内心无比渴望着拥有一颗耀眼的珍珠。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对生活失去自信和面对困境的勇气了。我渐渐的发现自己也变成了只乳白色的蜥蜴,也长出了一双有色的眼睛。
世界是透明的,大人也是透明的,我的有色眼睛是不能穿透明的东西的。人们的内心会涌现出许多颜色,每一个都很新鲜,几乎每一个都想占为己有,或者全用在形容自己上。五颜六色的,多么惊艳的颜色,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称赞。
但又试想一下自己拥有了什么色,适合什么颜色呢?我开始变得透明,开始像大人们一样痛苦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