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李那天喝醉了，醉得不轻。
因为自己的徒弟拿着两瓶牛栏山来看自己，就多喝了几杯。
徒弟惦记着自己，高兴。
老张借着酒劲，鬼使神差地聊起一桩陈年旧案。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当时老李还年轻。
有一股子年轻人的莽撞劲。
当时有个案子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具无名男尸被人肢解之后抛尸，头颅不知所踪。
经过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在三到五天。
年龄大概是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因为尸体不完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也没什么身份证件。线索几乎断了，组里排查了与死亡时间接近的失踪人口报案，联系了几家人来认尸。
有那么一对夫妇见到尸体后，言辞确凿地说是他们的儿子。
一确定了身份，就围绕着这个男人的社会身份展开了调查。
2.
这对夫妇的儿子叫康正，是个胡同串子。
原本是个挺好的小伙子，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变成那样了。
高中毕业以后分配到了厂子里，没干几天就因为跟工友打了一架不干了。
没有了工作之后，成天与社会闲散人员厮混。
偷过东西，抢过钱，干了不少扰乱社会治安的事。
一个月之前派出所出警把康正抓了回来，以打架斗殴为由拘留了十四天。
因为康正把一人开了瓢，那人也是个不事生产的混混，叫王建军。
因为这一层原因，组里认为这个王建军嫌疑很大。
把他带回组里审了审，第一次也没怎么样。毕竟没证据，大家心里也没谱，没敢怎么样他。
后来经过走访调查，得知这个王建军与康正有过多次口角，还扬言要杀了康正。
因为什么？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一姑娘。
那姑娘你也认识，就是咱们常去那家餐馆的老板娘。
不信？
你别看她现在那样，她年轻时候漂亮极了。
以前可不像现在那个肿眼泡，两个奶子快下垂到膝盖。
她年轻的时候大眼睛双眼皮，盘儿亮条儿顺的大姑娘。
不少人为了她争风吃醋，经常有人因为她打起来。所以她在片警因为这那是出了名的。
然后组里收集了不少两个人有过口角的证据，还有不少人证。
虽然都是些间接证据，但是组里当时有个老刑警认定了王建军是凶手。
又把王建军提了回来，那个老刑警亲自审了他一次。
王建军什么都交代了，交代了作案细节和抛尸地点。
嫌疑人自证其罪，这案子就算结了。
那时候判得比现在严，王建军很快就被枪毙了。
康正的父母还给局里送了个锦旗，被挂在了局里最显眼的位置，现在那呢。
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当时就有点疑问，感觉这案子结得太简单了。
分尸的现场没有找到，分尸的工具没有找到。
作案动机我也感觉不算充分。
但是有什么用啊，当时刚进局里，资历浅就人微言轻，哪敢质疑老刑警？
而且王建军录完口供第二天就翻供了，说屈打成招，指供。有什么用呢？
白纸黑字按了手印，口供已经有效力了。
那时候老一派的刑警是有那个作风，屈打成招指供屡见不鲜。
上面有压力，破案率压着大家。
社会舆论也有压力，恨不得替你数着天数。
出了门被街坊邻居指着后背骂无能，吃公粮的老鼠。
挺多受害人家属也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总上局里来闹。
你让我说谁有错？我也说不上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成了既定事实。
是对是错，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我心里堵得慌。
前一段时间，你猜我看见谁了？
康正！
老了不少，但是我没老糊涂，还认得出来。
他回来了，就大大方方地坐在餐馆里吃饭，跟老板娘叙旧。
我当时看到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下子二十来年以前的事，我全想起来了。
我参与过的案子，有些已经记不大清了。
但是王建军那个案子，大多细节都记得。
我这两天就总做噩梦，梦到王建军指着那个老刑警骂。
骂完老刑警，再骂我。
骂我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自己的疑问。
我说不出话，就只能任由着他骂。
他脑袋上有个大窟窿，往外不停渗着血。
看着我那个眼神带着的那个恨意，就好像我亲手枪毙了他一样。
3.
康正得知了自己“已经死了”，没有多吃惊。
他有心理准备，一个大活人突然人间蒸发难免会被人编些故事。
但是听说王建军因为“杀了”自己被枪毙了，他有些于心不安。
王建军的模样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年轻气盛的时候跟他打了几架。
康正当时因为偷了点贵重物品，怕事发被人抓就跑了。
换了个假身份去广州闯荡，用变卖赃物的钱做本钱干了不少投机倒把的买卖，买过黄碟，倒弄过衣服。
不停地抓住机会，最终攒下了点家业。
这么多年以来也混出了点人样，打算回家看看，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
康正的父母已经过世了，房子拆迁的时候被亲戚把钱给分了。
每个亲戚拿到的钱，远比当年他偷的那东西价值高。
虽然年轻时候住的胡同拆了，但他还是用各种方式联系到了一群老朋友。
酒席上大家聊了很多，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康正偶然间提起王建军。
酒席上一阵沉默。
4.
张禾的师傅退休几个月了。
他时不时会拿瓶酒带点下酒菜跟师傅聊聊天。
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张禾已经把师傅当成了半个爹。
师傅跟他提起多年前的旧案之后，人没过几天就死了。
师傅很多年前就跟师母离婚了，但是办丧事当天师母哭得伤心极了。
师傅跟他提起的那个案子，他放在了心上。
他闲下来就会查近几年的卷宗，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案子。
肢解尸体，抛尸，尸体不完整，二十出头的男性受害者。
几个月后，他找到了，但是那个案子在其他辖区已经破了。
人证物证旁证都有，三证齐全，不是冤罪。
但是师傅已经看不到了。
他带了一瓶牛栏山，去看了师傅的墓。
把复印的案件报告烧给了师傅。
然后给他倒了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