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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十期之六：小人物的创作。
杜明毅把车停靠在路边，狠狠砸了两下方向盘，热辣辣的太阳炙烤得他有点睁不开眼。那条路障就在五米以外的地方，切断了整条路，上面写着“前方施工，请绕行”。看看时间，再绕过去肯定是来不及了，他心头火起，扯开了衬衫的两粒扣子，义愤填膺地摔上了车门。
“砰”的一声，他已经置身在火炉中，铺天盖地的热，蒸得他透不过气来。
前方五米远就是地铁站，两站地，八分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放学之前赶到女儿的学校，接她放学。
杜明毅确信，最近他是陷入了“水逆”。老妈生病，公司一堆破事，甲方步步紧逼，订单莫名消失，现在连老板承诺好的升职加薪也成了一个啃不动的大饼。昨天更是离谱，妻子从楼梯上摔下来，左脚骨折，这不是水逆是什么？他越想越气，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出了一身汗。
赶到学校门口，那里已然冷冷清清，看来还是迟了一步。一位女老师牵着个女孩站在保安亭下，远远指着他跟女孩确认着什么，然后就见女孩风一样跑过来。
“爸爸，爸爸。”女孩声音不大，有点怯怯的，她停在距离杜明毅两步远的地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绷着小脸看他。
杜明毅忽然有点恍惚，记忆中的女儿还是刚刚出生的小毛球？不，或者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肉团？或者……他在脑子里混乱地搜寻，不是，都不是，他晃了晃头定睛细看面前的女孩，纤弱高挑，八岁的女孩骨骼已经拉长，脸上有妻子的影子，而那宽宽的额头，和他自己如出一辙。
他笨拙地伸出手，招呼女儿，“茗茗，过来，我是爸爸呀。”
学校周围有很多小店，三五平米大的一个档口，有文具店，冷饮店，面包店，也有卖烤肠和寿司的，很多大人孩子围在那里特别热闹。杜明毅牵着女儿湿热的小手走过嘈杂的人群，前面忽然响起尖厉的哭声，他忙把女儿往身后拉了拉。人群涌了过来，挡住了去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女孩站在中央哭得正伤心。她手里拿着一个小面包，眼睛看着脚边那根沾了很多肉松和蛋黄酱的烤肠，跺着脚哭喊，“我的烤肠啊，我要我的烤肠，热狗没有烤肠可怎么吃啊？”
女人弯下腰捡起那根脏了的烤肠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女孩哭得更伤心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淌到下巴上。
“别哭了，别哭了，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女人回头朝店里喊，“再来个热狗。”
“热狗卖完了。”店老板抱歉地说，“明天再来吧！”
女孩刚刚停止的哭声瞬间又响起来。
杜明毅皱了皱眉，低头看女儿，女儿咬着嘴唇，茫然地望着垃圾桶的方向。他问，“茗茗，你也想吃热狗吗？”
女儿摇了摇头，贴近他的耳朵说，“爸爸，她好丢人。”
杜明毅愣了愣，拉起女儿继续往前走，八岁的女孩应该表现出这么克制的样子吗？他不知道。
对于女儿，杜明毅实在是错过了太多。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他还在忙着为新公司的成立打拼，早出晚归，每天到家里倒头便睡，以至于听见同事说婴儿晚上要吃夜奶，都觉得很稀奇。他说，没有那么麻烦的，我女儿就从没吃过夜奶，晚上一点也不吵。
同事说，哪有不吃夜奶的婴儿，那只能说明你从没照顾过她。
杜明毅不信邪，当时就打电话和妻子确认，妻子气呼呼地说，女儿就像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你什么时候伸过手？言外之意是谴责他这个爹当得太不合格。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杜明毅开始承认没照顾过女儿的。他在脑子里努力寻找过和女儿互动的画面，似乎都很模糊。但他在没喝醉的日子里回家会去亲亲女儿的小脸。她睡着的时候那么安静，小小的，软软的一团，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浓浓的父爱蔓延上心头。但那似乎成了他们父女相处的唯一时光，然后呢？他都在焦头烂额地忙工作，无暇顾及到她。
他低下头，蹲在女儿身前看着她澄澈的眸子，“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女儿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吃什么？”
“冰激凌？”他提议。
女儿垂下眼睛，“可是，会肚子疼。”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又补充说，“妈妈说，会肚子疼。”
“这么热的天不会的，我们，我们可以不告诉妈妈！”
女儿高兴起来，牵住他的手晃啊晃。
杜明毅第三次偷偷挂掉响起来的电话，带着女儿坐到路边的树荫处，他咬了一大口冰激凌，回头看女儿，心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去他的工作，去他的升职加薪，去他的……”他想。
女儿只是轻轻舔了一小口，笑着看他。
杜明毅说，“茗茗，刚刚那个大哭的小孩多简单啊，你也可以那样的。爸爸高兴看到你随性的样子。”女儿困惑地看着她。他又说，“你要做个小孩，不需要做淑女！”女儿笑了，转而对着手里的冰激凌大啃起来。
他拿出纸巾，擦掉女儿鼻头上的奶油。他不晓得她明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今天他真的很羡慕那个因为没吃到热狗而大哭的孩子，她的悲伤那么简单，她的快乐也一定特别简单，不像他这种大人，拒接个电话都要想好一百个理由。
晚上，杜明毅和女儿之间似乎有了小秘密，他们谁也没说今天吃冰激凌的事，但睡前女儿悄悄对他说，“爸爸，我肚子有点疼。”他一阵紧张，又听女儿说，“你可以帮我揉揉吗？”
他会意，把温热的大手附上女儿的胃，他想下次还是要少吃一点冰激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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